云秋观望了一会儿,拉着点心跟上。
济通河贯通南北,与惠民河交错,也是能航船行舟的一条河道,河上从西南到东北依次排列有四座桥,分别以春夏秋冬命名。
近来春桥附近出事,一家叫裕顺的赌坊被查封,牵扯出来许多秦楼也跟着被取缔,那边官兵遍地、闹哄哄的少有人去。
老伯在雪瑞街上徘徊了一会儿,就摇摇晃晃地朝着夏桥走去。
那夏桥建在济通河最窄的一处河道上,是四季桥中唯一的一座单孔连拱桥。桥拱很高、距河面近有一丈,桥下河水湍湍、撞在桥墩上激起不少白沫。
夏桥的桥面不宽,来往行人都不会在其上驻足,那老伯却静静地立在夏桥最高处,呆呆看着桥下的水,不知在想什么。
桥上行人匆匆,都从他身后快步走过。
云秋和点心对视一眼,两人也跟着上桥,慢慢靠近老伯。
就在他们距老人家仅有一步之遥时,老伯忽然一跃翻身、跨出了栏杆。
云秋吓了一跳,忙上前拽住他一只胳膊:
“老人家你别——!”
点心也急上前,护着云秋的同时,拉住老人另一只手。
那老伯本来死志已萌,被他们骤然拦下还挣了挣,动静太大反让不少行人都跟过来帮忙,两个壮实的伙夫更合力将老人家抱下了桥。
“您这么大的年纪,遇上什么事儿这么想不开?”百姓们都围过来劝,“您这跳下去一了百了,您可让老伴和子孙怎么办?”
“是呀,人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找找亲戚朋友,总能想到办法。”
老伯好像在听,一双眼虽渐渐红了,却一言不发、坐在地上直叹气。
云秋也劝了一顿,然后就找了附近一个茶摊给老伯扶过去,“您坐,喝口暖茶缓缓。”
云秋将茶盏塞到他两手间,然后双手贴着他手背,替他暖了暖手。
茶汤的温度隔着瓷盏渗出来,而云秋的掌心柔软、不算烫,却奇迹般让老人冷静下来,失却神采的双眼慢慢有了光。
半晌后,他嘶着声说了句,“……谢谢。”
瞧他从出神的状况中醒过来,云秋也就松开了他的手,笑盈盈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茶盏,“您喝茶。”
老人依言押下一口,定了心神后,才苦笑开口,“叫您看笑话了。”
云秋摇摇头,“我是晚辈,劝不了您什么,但大家说得对呢,人活着就有希望。您这样,定是遇到了难事,没什么好笑话的。”
老伯听了,摇摇头自嘲一笑,才说起事情的起因经过:
原来,他是敏王府下解行的司典,名唤马直。
解行就是当铺,司典就是铺子里的大管事、外柜的掌柜,就那位专门给当物标价的掌眼人。
前几日,行上来了个神气活现、富商打扮的人,自称名叫范大,手里捧着一个细长的布囊,一看就是来典当的。
这范大进门后也不要伙计招呼,径直坐到外柜的几把交椅上,直冲着铺子里叫唤——
“叫你们司典来!我这可有个宝贝要存在你们铺上!”
伙计们不敢怠慢,自是慌忙跑到后堂请了马直来。
马直出来时,那范大已打开了布囊,露出里面是一个木匣。
匣子打开,里面放着柄遍布青绿的铜剑,色泽不艳、样式脱俗,乍一看很有些年头。
不等马直细看,范大就不慌不忙地开口,“晓得不?这可是商代的青铜剑,乃是我家祖传的宝物。看来您是不识货,我这就换别家。”
见他气度非凡、身上衣料也是上好的潞丝,加上前几日凌以梁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让他们这个月无论如何交出三百两足银,马直便试探着问:
“那您……开个价?”
“就三百两吧,”范大不耐烦地挥挥手,开口道,“要不今儿有急用……这要换做平时,便是开价三千两我也不卖!”
商代青铜皆非凡品,青铜剑更是其中翘楚。
马直给他兑出三百两后,那范大拿了银子就走,转瞬就走得没影。
过了一会儿,马直才觉察到有点不对劲儿,幡然醒悟他们可能是上当了,着急又叫伙计取出来那木匣。
打开盖子、拿出那铜剑,都不用请人来验,马直就知道是假——因为他掌心被染上了青绿,所谓铜屑簌簌下落、露出里面是一柄普通铁剑。
再着人去找什么范大,便是翻遍了附近十条街,也没人认得他。
解行的账务本就紧张,莫说本月,就是这一年都有些维系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