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婴生得白白胖胖、粉雕玉琢可爱极了,也是王府的第二个儿子,被取名予桥,并追封他的生母李氏为王府侧妃。
那皇贵妃位是后来累加而得,顺宜二字也是追尊的谥号。
本来生母过世,孩子合该交由当家主母、也便是当时的诚王妃文氏抚养,可文氏自己体弱、也还有刚满岁的嫡长子要照顾。
而当时王府里的女眷——有孕的有孕、刚生产的刚生产,实腾不出人手,皇帝无奈,便只能将李氏膝下一对儿女,都暂时交给乳母们照料。
等予桥长到半岁,王妃也终于腾出手。
然而挪动予桥到王妃别院后不出半月,这孩子就生出高热夭折。
虽然太医们都说是碰巧,但难免有人背后议论——怀疑是王妃不容人,不想庶子分走嫡子的恩宠。
这本是无稽之谈,府中众人都知文氏性子好,断不是那种能下狠手去残害襁褓婴儿的主儿。
那时的皇帝还只是个王爷,若不继承大统,膝下诸子也就只挣个世子位,区别不过年奉多寡,何至于就要你死我活。
最要紧一样,是文氏的嫡子已长成且无病无灾,王妃好好的,何至于去害一个母亲早逝、母族又无人的孩子。
往后,昭敬皇后对丧母又失去弟弟的若云公主视若己出,长公主婧怡病逝后,更将若云当做自己唯一的女儿看待。
当年若云公主被议和亲,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也是昭敬皇后。
只可惜西戎难得议和,朝中适龄的公主又仅有若云一位,皇后再不舍,国事在上,也只能忍痛割爱。
她亲自给若云公主置办嫁妆、缝制大婚要用的礼服,最后更是一直送车队出京十余里,往后大病一场伤及根本,从此再不能料理六宫事。
昭敬皇后待公主极好,只盼着她能在西戎生得儿女傍身,往后熬出头,也能常常到京城探望。
偏偏若云公主嫁到西戎没多久,那求娶的戎王就给自家子侄斗死了。
不久,便也传回公主病殁的消息。
昭敬皇后为此一直伤心,再好的药吃下去身子底子也是坏的。
那时宁王妃入宫侍疾,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偷偷抹泪,说娘娘都病成这样,梦里喊的仍旧是公主乳名。
倘那西戎的荷娜王妃当真是若云公主,还不知昭敬皇后在泉下要多寒心。
见宁王神色陡然凝重,江家大郎赶紧续道:
“至于小六嘛,他是去岁家宴上给父亲夸下海口,说无论如何今年一定给他拐一名儿媳回来,我猜——多半是没能哄着人,现在羞于进门呢。”
老将军幼子的年纪比宁王还小上几岁,算起来今年也二十五了,却一直征战在外未曾娶妻。
江镰催过他几回,都被六郎找由头给躲过去。
今岁是老将军的六十大寿,大约是夸下海口真的没脸吧。
宁王笑了笑,神色舒展。
“至于小妹一家嘛……”大郎摇摇头,“日前来信,说是在关西渡找不到船,可能要稍迟些,让我给父亲告罪呢。”
众人这边说说笑笑,那边曲怀玉却拉着顾云秋找了个无人的安静角落坐下,让小厮去单独弄了七八样糕点来:
“秋秋,你先吃点东西垫上,我家宴会就是这样的,一定要等所有人到齐才开席,别饿着你了。”
顾云秋才吃了腊汁肉夹馍,这会儿还不饿。
他拉着曲怀玉坐下来,又缠着他讲了几样西北和西南有名的点心。
如此到晚些时候,日暮黄昏。
曲怀玉的爹娘、大哥终于赶到,顾云秋听得门房唱喏,抬头观瞧时,门帘一动先走进来一个白面书生,年纪看着比宁王大,神态从容。
他才上前拜下、准备同老将军见礼,身后的帘子就狠狠摇晃两下,从外进来一个年轻人,呯咚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这人二十五六岁模样,下巴青了老大一块儿,眉眼却含笑,一边哀哀叫着求饶,一边喊了老将军:
“爹爹你瞧,姐姐她也忒不给我面子了!”
这时,便是又从帘子后绕进来一人,她身量不高、披一席红色大氅,腰间跨马鞭、短剑,脚上踩着雁翅皂靴,云鬓边簪着一朵重瓣山茶。
曲怀玉见着他们,一下就从凳子上窜起来。
顾云秋便了然:这就是曲帮主和夫人江雁。
“爹!”江雁声音响亮,竟是如男儿般抱拳拱手与父亲见礼,转身又踹了地上的人一脚,“女儿远远回来,就见着这混小子蹲在角门处鬼鬼祟祟,就给顺手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