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公子也瞪直了眼睛,半晌后急匆匆把剩下几枚银锭拿起来看,结果全是涂了一层金粉的铁锭伪作。
铁锭的重量足,外面涂抹上金粉确实以假乱真。
但这作伪的工艺也不算精湛,若是仔细辨认,是能瞧出蹊跷的。
“怎么会?”曲公子喃喃,“我刚才明明看过是金丝花真银的,而且还请大家伙看过……”
顾云秋拍拍手,丢下那假的铁块银:
“他第一次拿出来给你看的,当然是真的金丝花银。”
曲公子吸吸鼻子,巴巴看着顾云秋,“那、那之后怎么成假的了?我们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换的呀?”
顾云秋哑然失笑,看看他,只觉他那双大眼睛里,全是清澈的愚蠢。
倒是旁边有个老客看不下去,扯了曲公子袖子,与他认真说道这个骗局——
“你这娃儿,客船上鱼龙混杂、人心难测,别人都是谨慎小心行事,唯有你大大咧咧坐在甲板中央,一开口就是什么玲珑阁退了你钱。”
“你想啊,能在玲珑阁买卖东西的人,身上的钱是小数目吗?你一句话就露富,落在他们这帮人眼里,就是‘肥羊’。”
曲公子啊了一声,瞪直眼睛。
“是呀,”另一个客商也摇摇头补充道:“虽说商埠的税差奸猾、他这般情况也不是没有,可真正要换钱的人,哪会当众这么大声宣布自己有十两金丝银。”
“他是你一上船就盯着你,没瞧见他做那番自我介绍的时候都站在你身边么?换银时又故意拉你让你辨认,娃儿,这都是套!”
“偏你还老实,他叫你干嘛你就干嘛,还真给银子传给我帮你看,”坐在曲公子身边的老伯也叹气,“便是真银子,他们这些棍也能给你做成假的。”
曲公子听着,脸色变白吓坏了,“这、这不是天子脚下么……怎么、怎么还这么多套呢……”
几个老客都摇摇头,说他们棍儿就是爱套他这样的稚客。
“可、可我还是不明白……”曲公子委委屈屈,“他、他到底怎么做到的呀?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就给真银子换走了……”
旁边几人摇摇头不想说,觉得这孩子是真傻。
顾云秋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给他解释:
“你们拿出来的银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有七八倾,兑他那样的金丝花银,合该是折价。若他真有十两,就算十万火急,也该是与你们一兑九、或者一兑八。”
“但他为促成这桩交易,却故意说你的银子成色有九二倾,还要与你们一兑一,这便是明晃晃的骗局了。”
“可、可是……”曲公子忍不住分辨,“他称银子的时候我坐得很近,若、若是铁锭,放在戥子上时,我该能看出来呀?”
顾云秋:“……”
“称银子的时候是真的,”李从舟走过来,“称好包起来后,他不是故意拿错过一回么?”
曲公子啊了一声,又迷茫地转头看李从舟。
“你没瞧他那包袱里全是包好的‘银包’么?”李从舟道,“这便是早就准备好了差不多重量的铁锭银子作伪。故意拿错、等你分辨,然后再从包袱中拿出来的,就不是先前那一包真银子了。”
顾云秋点点头笑,“前面你谨慎了那么多回,且他态度一直很好,又谦卑又殷勤,你最后这次即便检查,也不会多认真了。”
曲公子长大了嘴,终于恍然。
正巧这时船也停靠到商埠,银甲卫几个扭送那人下去,船老大也请曲公子过去做个见证。
等一行人忙碌好归船,众人才知道——
那换银的男人是芜埠这儿闻名的骗子,专门混在各艘客船上行骗。
骗的就是像曲公子这样的稚客,而且花样繁多、套路很深。
官府抓过他好几回,不过因为每回骗的银两都不多,所以关押一两个月就会放出来。
这次被顾云秋逼急了亮出刀子,加上银甲卫施压,商埠的府衙定是要羁押他一年半载的,短时间是没法出来作恶了。
倒是那船老大因祸得福,官府为了奖励他帮忙扭送恶棍,叫埠头的押司免了他这回的航程税,叫他不多不少赚了一笔。
船老大笑得牙不见眼,拿了好多新鲜的瓜果、糖炒栗子送顾云秋。
曲公子也极感谢他,重新上船后说什么都要挨着顾云秋他们坐,而且还记吃不记打地又掏出一沓银票,想要感谢顾云秋。
萧副将和几个银甲卫都被他逗乐了。
——也不知这小公子前半程的人生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