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还有其他人,李从舟忍了忍,没当着他们的面儿凶宁王世子,但还是暗中瞪顾云秋一眼:
脚还伤着,闹什么?
顾云秋被那凌厉的眼风一扫,自认理亏地一缩脖子,手却极自然地抱住李从舟腰。
眼珠滴溜溜一转后,他仰头、认认真真道:
“刚才不都答应我说不走了?”
什么时候答……?
哦,这说的是之前拿衣服那一遭。
李从舟挑挑眉,也不动,静静等着顾云秋下文。
他算看出来了:
小纨绔确实不是笨蛋,反是个心思活络的小事儿精。
面上看着软乎乎一团,内里七拐八扭不知转着多少小心思。
是了,之前京城见那一面,眼前这位不就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穿小裙子、画亮晶晶的妆容扮姑娘。
“今日不是显应真君诞么?”顾云秋仰着脸,“西湖上有灯会,我想去看!”
显应真君是杭城百姓特供的一位地仙,传说是先唐一位节度使,姓崔,名珏,在治理杭城水患上颇有功劳,后更巧计息了凤凰山上虎患。
因此大功而被上天纳入神榜,做了冥府四大判官之一,掌管阴律司。
除了杭城,还有晋中长子、长治二县喜欢建庙供奉。
今日是初六,正应崔府君诞。
按着往年杭城习俗,是要崇奉香火、办灯会的。
而这日里的西湖画舫,都会集中停靠到长堤边,供人们纳凉避暑、嬉游弹唱。
李从舟没吱声,低头,示意顾云秋看他裹着一圈药棉的脚踝。
夏日炎炎,砾石流金。
秋节尚远,杭城百姓也没有旁的节日可盼,所以这灯会上必定人多。
他这一瘸一拐的,要怎么去看?
然而顾云秋却浑不在意,只看了一眼就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我们多使些银子包一艘画舫嘛,到时从长堤处提前出发,驶向湖心鹦鹉洲停靠,既不碍着别人看灯,也能躲个清净。”
这主意好,刚才还想规劝的萧副将立刻倒戈。
他是金陵人,从小又在杭城长大,知道这日上的灯会其实比七夕、中秋的更好看——
显应真君是少数几个杭城独有的供奉神仙,民间百姓在这日寿诞上也没那么多拘着的礼,只管捡着自己喜欢的来。
这日放的灯多半造型新奇、色彩鲜艳,河边也多是披发散襟的文士,他们高声合歌、吹拉弹唱,湖中又有荷香阵阵。
记着小时候,萧副将还见过在湖水里沉李浸瓜,众人拼着浮水去捞的。
总之是热闹又不失旨趣。
小世子第一回来江南,为着万松书院师生的事,也没痛快玩过一回。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节,又有故友在他乡相遇……
萧副将立刻转头帮忙,挽留得很用劲儿。
剩下点心自不必说,这位小厮无论何时,都支持顾云秋的决定。
一票对三票、一人对三人。
李从舟拗不过,在心中暗叹一声、点点头答允。
得他首肯,顾云秋欢呼着叫了声“好耶”,然后就吩咐人去准备——
银甲卫快马到西湖边租赁画舫,萧副将去吩咐厨子、连人带材料一并打包,点心收拾吃穿度用所需的东西。
剩下一个大夫心有余悸,收拾药箱站起来时,顾云秋还拽住他,从他那儿讨要消食除积丸和舟行散。
尤其是这一味舟行散,是王府单独调制的,专供给王妃。
王妃从小体弱,行舟坐船的时间久了都会头晕、犯恶心,旁人用的酸梅、枣仁什么的都不好使,就只能用这专门调配的药。
顾云秋自己是不晕,但他怕小和尚晕。
毕竟在西湖河堤边坐画舫,还是和航船到湖中心不一样。
且那鹦鹉洲在湖心,风大、浪也急,万一小和尚继承了王妃的体质呢?
别院总管懂事,听得他们这般安排后,主动提出来,可遣人往径山寺报信,“小师傅放心去便是,剩余的事我们会打点妥当的。”
“多谢您。”李从舟拱手。
“小师傅客气,”总管还礼,“若还有旁的需要,您尽管提。”
李从舟摇摇头。
从他开口告辞,到顾云秋留下他。
前后不过一刻钟,他们就给他安排得这般明明白白。
他还能有什么需要?
李从舟说话时,顾云秋一直扒他怀里偷偷拿眼观瞧:
小和尚人挺好,待他也不差。
再不合理的要求,只要他缠一缠、求一求,他就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