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秋当然痛快答应,待细枝末节讲明,马车也正好停到小陶家门口。
小陶的父亲还没回,倒是邻家姐姐一直等在门口,一边剥毛豆、一边向小路上张望,生怕小陶回不来。
顾云秋让银甲卫帮忙小陶给箱子端进去,然后约定了之后来取生肌膏的时间,放下定金就匆匆离开了。
直到车上铜铃声渐远,小陶坐在那口木箱上,狠狠捏自己脸颊一把,才终于找回些实感:
天呢,他这是,遇上贵人了!
之后三日,四月十六,庆顺堂往南仓别院送来了请柬。
鲁亮精明,碎金红折本内根本没有写明宴请之人的姓名。
只说是庆顺堂攒局、摆宴人是他鲁亮,地点在西湖边的楼外楼,时间是十八日下午,其他的一概没写。
不过这倒正方便了顾云秋去邀人。
将请帖转送与别院总管,推说是前些日子请人来南仓看诊结下的缘。庆顺堂在江南有名,料必那总管也不好拒绝。
说回来,顾云秋让鲁亮摆宴,其实是应了《道德经》上一句话:
见微知著,守柔处弱。
庆顺堂和岳家药局相争这事儿,杭城内外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谁先往前走一步,反而能破局——
顾云秋让鲁亮示弱、迎岳家药局进来,一是为缓和药局和庆顺堂的矛盾、着意民生,二则是让任家和岳家都看看、庆顺堂在江南的实力。
岳家药局既想分杭城生药一杯羹,又不想缴纳商道保|护费。
那倒不如干脆大气些,如了他们所愿。
水满则溢,月满而亏。
岳家药局既然也是在南岭做药材生意的,应当很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任县令和姐夫岳老板两个收到请柬也是心里打鼓,咬牙横心去到楼外楼,却发现庆顺堂众人待他们很客气,一顿饭下来只字不提相争之事。
反倒是宴会间隙里,江南大营的守将专程派人给庆顺堂送来一份大礼,南仓别院的管事更是亲自登门——
一边给庆顺堂主鲁亮送礼,一边抱歉说他们将军实在有事来不了。
那熟稔的态度,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议论——
“庆顺堂还认得江南大营的将军?”
“那送礼的老人家可是南仓别院的管事,南仓士兵独属于五军都督府……这么算起来,他们可是能越过浙府衙门的存在!”
“庆顺堂路子原来这么广??”
“哎哎哎,你看那些披银甲的!那是不是传说中的银甲卫?!”
锦朝兵制,只有一支队伍的士兵能在平日里披银铠。
庆顺堂在杭城的关系网丰富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但——
银甲卫,这不是宁王的私兵么?!
庆顺堂原来还和宁王这样的皇亲国戚有瓜葛?
莫说是任县令和岳老板两个惊讶,其他杭城做生药的老板心里也七上八下。
至于庆顺堂几间核心药铺的老板,虽然面上不显,照旧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可几个眼神交换,都是在问鲁亮——他什么时候搭上的大船。
鲁亮也不答,只将那南仓管事和奉顾云秋之命前来的银甲卫奉为上宾,全程言笑晏晏与大家吃酒,说的也多是和药行、商道无关的事。
到后半程,他甚至与那南仓管事聊起了育儿经,老人家讲自家孙子,他说自己新得的小儿子。
其他人靠近两人敬酒,听一句都是:虎头鞋、百家姓。
任县令这顿饭吃的心里打鼓,坐在他身边的姐夫岳老板也不是滋味。
等后来鲁亮请的画舫歌姬唱罢了曲,众人齐聚看完一场焰火后,他们才跟着众人浑浑噩噩起身,没想走到楼梯口,却被鲁亮拦住。
任县令和岳老板心中咯噔一声,戒备地看向他。
没想鲁亮当众弯腰拱手,给二人做揖后,直言杭城生药皆是同业,先前是他想差了:
“二位,多有得罪,往后和气生财、咱们和气生财!”
说着,鲁亮招呼人抬上来一只药匣,打开里面全是他们庆顺堂包下来的山上独生的几种药材。
他笑盈盈双手递上匣子,“往后,还要请岳老板多指教。”
岳老板战战兢兢接了,实不知他闹这一出是为什么。
直到跟着任县令上车、出城,顺利返回家中,两人一身冷汗,实算不准鲁亮葫芦里卖的药。
后来过了几日,经由一位中立的同业掌柜一点,才明白其中门道:
“人鲁堂主是念着杭城百姓,从大局出发,要和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不愿继续相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