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遍植青松,风吹林动,远观能见澎湃松涛。
点心请大夫来时就打听过,小陶家住青松乡,他爹和他都是青松乡辖白羊坞里的挂名村医。
按大锦律,做大夫、开医馆都要到官府记名、造册,且行医卖药干系人命,往往还要由三老或已记名的大夫保举、引荐。
小陶家里世代行医,不仅是他,他们青松乡这一片,在前朝不叫这个名,也没有分出白羊、蒹葭、珍珠、梅家等五个坞。
青松乡一片都统一归于一个姓陆的大氏族,和兰陵萧氏、太原王氏、河东宋氏这些以地名区域文名的氏族不同——
陆家因其高明的医术,被世人称为“杏林陆家”。
只是累经世事变迁,陆家人丁渐渐凋零,随着锦朝建立,曾经的“杏林”也被如今的松柏代替,杏林陆家所在也更名为如今的青松乡。
到青松乡后稍作打听,就有人给他们指路:
“小陶家啊?在白羊坞的玉田村,您往上走,看见一棵酸枣树后往西南边拐,顺小道走到尽头就是。”
“他家院里栽了很多杏树,很好辨认的,您一瞧就知道了!”
顺着村民指引,到小陶家时,他家院门口还杵着个扛着锄头、五大三粗的庄稼汉,瞧他们又是骑马披甲、又是驾车的也没露怯:
“来找小陶大夫看诊的?排队排队,我们先来的。”
萧副将张口想说什么,但被顾云秋拦下,他一跃下车、摆摆手表示不着急,他先在院门口转转——
小院是夯土围的,中间两间平房也是土坯。
院内确有栽植好几株杏树,树下是半亩药田,种满了各种各样顾云秋叫不出名的药草。
屋内隐约飘出一阵阵晒干的药草香,看来小陶家既帮人看病,也贩卖成药。
他围着小院绕了一圈,没等多久,小陶就送了一位老太太出来。
那庄稼汉见老人出来,慌忙迎上去:“娘,怎么样?”
“好了,”老人笑得牙不见眼,“小陶大夫就拿着灯那么一照!嗡地一声,小虫就出来了,一点儿不疼、可快了!”
汉子很高兴,凑在老人耳边仔细看了看,又转头问诊金。
小陶摆摆手,“就点根蜡的工夫,七叔不用。”
“怎么不用?!”庄稼汉不乐意,“从乡上请个大夫过来,都要一百文的出诊费,弄不好,还要哄骗我们买些草药,要给、要给!”
小陶推拒再三,最后实在是人小、攮不过对面两个人。
没拿银子,只接了汉子一条他们自家腌的腊肉。
等小陶送了这两人离开,顾云秋才上前与他拱手:
“陶大夫。”
小陶刚才就用眼角余光瞥着他了,村里人粗布麻服、骑驴拉牛赶猪,很少有这样身穿锦缎坐马车的,一看就知道是前日在南仓别院的小公子。
他撇撇嘴,“干嘛?那人的伤又不好了?”
萧副将皱眉,嫌他口气冲,上前想说两句却又被顾云秋拦住。
顾云秋摇摇头表示不必,并让其他银甲卫带着他们的马车走远些。
“叔,我同陶大夫说两句,劳您在外头守着。自然了,若有人来看诊,您也不要拦着,让他只管进来就是。”
萧副将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应了。
倒是这番话让小陶高看顾云秋一眼,一进房间坐下来,就直言道:
“你和我见过那些贵公子还真不一样。”
没有仗势欺人,还挺懂礼。
顾云秋客气笑笑,与他说明来意。
小陶听着,倒是对病患这么快就醒过来表示了惊讶,不过听到顾云秋说伤疤,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便是你们来的不凑巧了……”
“不凑巧?”
小陶点点头,“若是在一两个月前,我家里是有传下来一个祖方,能够去腐生肌、重塑血肉,祛疤效果极好,调好送到镇上,每盒能赚一二两。”
去腐生肌、重塑血肉?
这不就是正是李从舟需要的。
“那现在是……”顾云秋追问。
“此方唤名‘生肌膏。',是父亲从他师父那儿继承来的,其他几味药都好说,但唯那紫连草,是独生在四方山中。”
紫连草以全株入药,能清热解毒,对治疗痈肿、湿疹有奇效。
野外采着新鲜的捣碎,敷在烧伤、烫伤处,就能很快消肿、祛水泡。
“喏——”小陶站起来,挑帘指了指云雾后一座若隐若现的小山包:
“那座就是四方山,两个月前,叫庆顺堂的人包了。”
庆顺堂?
顾云秋歪歪脑袋,前日凑巧,他在杭城的分茶酒店里听茶博士侃过这个庆顺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