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影拗不过,时机不好:径山夜深、危机四伏,是应该先走。
然而才走了两步,李从舟一摸前襟,脸色却微微变了,他停下脚步,不住回头往身后那片树林看。
“怎么?”乌影问。
李从舟却轻轻推开他,自己扶住旁边一棵柳树,“护……他们先走。”
“那你要干嘛?”乌影不放心,转身扶住他另一只手。
李从舟咳了一声,再次拂开他的手,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沉眉低头,仔细看着地面。
乌影急了,也不走,就跟着他,“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他们这边动静闹得大,引得林瑕也注意,他拍拍背着他的小师弟,两个人也靠过来:
“小师傅怎么了?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乌影没好气,“谁知道他找什么!”
李从舟没说话,只仔细盯着足下,甚至还绕到清溪边,看模样有些想要下水去寻。
乌影是记恩之人,刚才若不是李从舟将他扑倒、还压|在他背上护着他,照他们那个距离,他身上也会有烧伤。
可李从舟就是锯了嘴的葫芦,摇摇晃晃一言不发,也不告诉他们要找什么。
乌影憋着一股气,只能跟在后面虚虚扶着、怕他倒下。
林瑕也担心,本来准备拍拍师弟让他放下自己、过去帮忙,却见李从舟忽然弯腰从河边一片草地上抄起一团粉色的东西。
然后,极快地塞进前襟。
林瑕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忍不住抬手揉了下眼睛。
而跟李从舟比较近的乌影,却在第一时间看清楚了——
李从舟从地上捡起来的,是一封扎满了粉红色彩绸的信笺。
乌影:“……”
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然后才上前扶住李从舟,带着他和林瑕几人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径山到天目山还有一段距离,乌影在江南也有一段时间,等他们到时,手下就找来了好几辆驴拉的小板车。
让几位年纪大的院士、受伤的伤员坐上去,其他学生跟在一旁步行。
最后一辆车,乌影带着李从舟、林瑕还有背着他的小师弟上去。
乌影捏鞭子,用口笛带吩咐在前面的手下开拔。
而李从舟强撑着的精神也终于在这一刻耗尽,当车轮转动起来时,他趴在板车后也终于缓缓阖上了眼睛。
林瑕吓了一跳,探过鼻息发现只是昏迷后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好心脱下自己的外披,虚虚盖到李从舟身上。
他身边的年轻学生有点好奇,小声问乌影,刚才李从舟到底在找什么。
这问题林瑕也想问,但他到底记着守礼,不好深究别人的私事。
乌影想起这事儿就来气,他扬鞭狠狠抽了下驴屁|股,在小板车加速转起来时,双手一环胸:
“什么东西?”
“哼,是——他相好写给他的信!”
那书生被他恶劣的口气吓得一缩脖子。
半晌后,又倏然瞪大眼睛,目光直看向李从舟光溜溜的头顶。
即便好修养如林瑕,眼中也不□□露出几分讶异:
怎么现在是朝代变了么?
和尚,都……能有相好的了?
○○○
顾云秋到江南已有两日:
白沙杨柳、青堤鸥鹭,水光潋滟、烟雨空蒙。
水乡春景,到底与京城不同。
他带着点心去了孤山、灵隐寺,泛舟西湖、尝到了王妃口中他绝吃不惯的醋鱼,还在北山桥下试了试撑蒿,买了杭城独有的几种甜糕。
宁王确实上书给皇帝,额外带了两队银甲卫出城。
进入江安道后就分为十人一组的十组人马,日夜轮值地守在顾云秋身后。
知道顾云秋要去杭城游玩,还专门调拨了自己身边的副将全程跟在一旁陪着,不许儿子出一点差错。
副将姓萧,倒是金陵人士,跟着小世子还能介绍些家乡故事。
“萧叔,你也吃。”
顾云秋付钱给摊主后,接过来第一捧荷叶、先递给跟在身边的副将。
荷叶中心窝着一只用酥粉炸出来的小黄鸡,头顶还专门用烫油过了一道,做出一点焦黄色,像小鸡不一样色彩的头羽。
萧副将一愣,想要推辞,顾云秋却已高高兴兴去接下一捧荷叶,乐呵呵挽着他身边小厮的手臂往前走、说是看见了卖小兔子花灯的商人。
这道绒鸡酥是杭城独有的,萧副将小时候也常吃。
他看了一眼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小世子,摇摇头笑,将荷叶包好追上去,不近不远地跟着——决不能让小主子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