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秋也不接他的话,只朗声对那晚生道:
“方才先生所言,我在楼上听得很清楚——婆婆的经历确实令人心疼,我接受盛源银号时,也清楚银号还有些烂账没算清。”
“她”轻声细语,将钱业里的规矩细细与这两人解释了一道。
然后不等对方开口,又拍拍手,命小邱打开板车上的箱子——
箱盖打开的一瞬,几个靠得近的百姓都忍不住“嚯”了一声。
两口木箱里,整整齐齐码满了锃亮的银锭。
观瞧数量,约莫是五百两一箱,两箱整好是一千两。
被那白花花的银子晃了眼,一时间,围在钱庄外的人群都安静下来。
趁周围寂寂无声,顾云秋才轻声细语慢慢开口道:
“虽说论理,盛源银号的烂账轮不着我云琜钱庄来管,但一来冯公子是慈溪有名的孝子,二来银号、钱庄经营就图一个信字。”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隔着面纱冲众人笑了下。
一双漂亮的眼眸都弯成小月牙:
“云琜钱庄到底如何,诸位可留待他日再看,但今日,我们愿意替盛源银号结了婆婆这笔账——”
顾云秋接过来荣伯手中拿着的庄票,摊开来展示给百姓们看,说出盛源银号总库司理携账簿畏罪潜逃一事,也替荣伯周全:
“非是盛源银号区别对待,实是他脱逃后,盛源钱庄的人没法主动去找婆婆对账。”
说完这些场面上的话,顾云秋转身轻轻牵了那老婆婆到那板车旁,“婆婆,这里是足一千两白银,您点点?”
这时候,那晚生后辈终于觉过点味儿来。
他上前先用慈溪本地话给冯家婆婆解释了一通,然后才震惊地看向顾云秋:
“所以,这是……你们钱庄的自己的钱?”
“跟……盛源银号没有关系?”
顾云秋:……
好家伙,合着他刚才那一通都白解释了?
险些被眼前的傻小子气笑,不过转念一想,这倒恰好算个梯子,于是顾云秋就着下来,又给在场百姓解释了一通——
这批白银是他们云琜钱庄自己的,跟盛源银号没有半点关系。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国字脸年轻人又跑上前来,“那你认下来干嘛?你是冤大头还是傻?”
顾云秋:“……”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
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攥成拳,很想锤这不会讲话的大憨包两下。
围观的百姓也回神,其中一位忠厚长者站出来:
“小姑娘别冲动,你今日拿自家银子垫付上,明日说不定会有更多人来讹你,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衍源钱庄的掌柜收着请帖却实在忙不过来,便备下厚礼请柜上的大伙计带过来,伙计这时也看不下去了。
他双臂一环、靠到身后的旗杆上:“就是,小老板,你这明显就是叫人设计陷害了,他们就等着你开业这天来下套、你给银子才是上当呢。”
顾云秋笑,先谢过帮忙说话的两人,但他也没松开搀扶婆婆的手。
老人手上的皮肤很粗粝,像捏着一张砂纸,但掌心却很暖。
“我相信婆婆是无心的,他们三位……”顾云秋顿了顿,拿眼一扫那位精明的中年汉子,才笑着继续道:
“我也相信,并非‘存心’找茬。”
“至于替盛源银号支出这笔银子,我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其一,盛老板重信义、这在整个钱业里无人不知。我是无名小辈,却也对前辈诚信营商的事心向往之,如今既得机缘买下盛老板的店,自然希望能给盛老板一个圆满。”
顾云秋说到这,笑盈盈环顾周围一圈,抬起右手放在胸口,“诸位叔伯或许会笑晚辈感情用事,但想替自己敬重之人做点什么的这份心……我想大家都是一样的。”
“其二,晚辈不似盛老板,在京城里有很深的根基,诚如方才这位大哥所言——”
顾云秋再点那中年人,“云琜钱庄再好,这都是我们站在这儿说的,说难听点儿,就是我们一家之言的王婆卖瓜。”
“如何证明云琜钱庄值得大家信赖?”顾云秋牵起婆婆的手,将她带到那小板车旁,从中摸出了一锭银子递过去,“就从——”
“我们有实力、有能力认下从前盛源钱庄的账开始。”
其实之前,顾云秋就问过荣伯那本失窃账簿的事。
盛源银号的账册都是合总一百份顾客的单子为一册,被总库司理带走的第八册 ,是他们当年经营的最后一册,百份单子还未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