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本想调转车头绕道丽正坊,结果从车后拥来的人也不少。
没一会儿,就给他们也堵在了司贡桥上。
在桥上做生意的小商贩不得不收回了摊前支着的纸伞,捏糖人的师傅也急急撤下了插在摊位前的招幌。
“这是……?”
今儿也不是城里赶庙会的日子呐。
“公子您忘了?”点心解释道,“再过五日就是秋闱,朝文院在今日贴告分号,这是各县考生在看自己的考棚呢。”
锦朝秋闱三年一开,与在京举行的春试不同——秋考又称乡试,除京城外,各州郡的府衙所在地也能开场。
凡本省生员和监生都可应试,有时也与童子科并场。
京城应考的人数多,自前朝建兴廿三年,朝文院就分别在东西二市各设贡院,东市的叫魁星院、西市的叫龙门阁,中以登科路相连。
在开考前五到七日,朝文院会在门口贴出告文,将分配好贡院的考生名单贴出来,并列举说明今年可以带入考棚的物件有哪些。
秋闱考三场,每场三日,都需提前一天进考棚。
能带入考棚的东西不过笔墨纸砚、吃的干粮,有时当任主考还会允许额外携带提神醒脑的香丸、驱蚊辟邪的香囊等物。
这些,也都要在朝文院门口的告文牌上看。
因接连的国丧和大疫,今年秋闱人数比往年多很多。
再加上并场的童子试,朝文院前的小广场上人山人海,还挨挤着不少趁机叫卖佳谶点心、德物香囊的小贩。
佳谶点心一般唤作桂榜头魁糕、摘星饼,德物香囊里也多装着金榜题名符、独占鳌头小木雕等,都是讨口彩、求好意头的小玩意儿。
反正干等在车上,在某个贩货小孩经过时,顾云秋叫住他,从他手上买了两叠佳谶点心,又拿了两只取名鹿鸣的香囊。
两叠点心用红纸包,中间以染金麻线捆扎,手感摸起来像最普通的条糕,但要价却比陶记的桂花糕还高。
香囊用的布料也很粗,下头一截流苏都有些拉丝起毛,但一个的要价竟然是四十文。
点心接到手上,心里暗暗替顾云秋心疼。
倒是车外那小孩乐呵呵接过钱,道过谢后,还说了一溜金榜题名、桂榜夺魁、官运亨通的吉祥话。
点心抿抿嘴,将东西收到一旁,“公子这是……?”
“我记着小石头两个哥哥是今年应童子试吧?”顾云秋一歪脑袋靠上车壁,微阖双眸假寐,“算我们一点儿心意。”
……
黄昏日暮,夕阳西斜。
永嘉坊泰和园后,过双鲤木牌楼,沿青石路往东走,两株大榕树下有一套面阔五间的三套院。
院门上挂着乌木漆金的一方横匾,上书“刘府”二字。
匾下两个守门家丁,远远看着从青石路上走来的人,忙提灯笼迎接——
“大少爷,可您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您很久了。”
“……爹等我?”
刘金财一听这话就沉了脸,轻轻啧了一声后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加快脚步,带小厮进门后直奔东跨院。
东苑是刘家主母的院子,刘金财不知父亲找他何事,总得先到母亲这里探探口风。
他才踏进月洞门,还没绕过假山,就听见回廊上传来一个女子凉凉的声音,“唷,还知道回来呢?”
刘金财循声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妻子王氏。
她穿着套鸳鸯荷色的齐胸襦裙,正端着一个花绷在绣手帕。
王氏出身望族,祖上可以算作是太原王氏的旁支,这门亲事是他还没出生时,刘夫人就跟王家指腹为婚定下的。
王氏虽算不上绝色美人,但也还算漂亮。
从前正元钱庄还未入京,刘金财对妻子挺满意——王家支系庞大,但凡生意上的对象姓王,他只要提一句太原王氏,就能强攀上亲。
靠着这点沾亲带故,几件父亲交给他的事他都办得很漂亮。
也算给母亲长了脸,让其他房看看这才是刘家嫡子。
可到京城后,二房跟恒元钱业攀上了亲,三房、四房也各自想办法拉上了朝廷要员,五房更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与太|子党的舒家走得很近。
太原王氏那些关系当然还可以用,只是京城自有多年盘踞在此的八个高门望族,其中牵扯朝堂党争,生意远没他们在老家简单。
眼看着庶出的兄弟们一个个都在京城里找着靠山,刘金财其实也暗暗憋气,觉着自己是亏在了年纪。
——若他成婚晚,怎不能也攀上门京城的亲。
王氏见他不说话,只盯着她眼神一会儿一个样,她便顺手将花绷递给身边侍女,起身走过去搂住丈夫的腰娇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