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祈抓住不断揉捏着自己耳垂的手,将许昉的头扣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当时就应该想到,该来的都会来的,他们心存侥幸,生活却总是要跟他们绕着来,虚晃你一枪让你放松警惕,再实打实地刺中你。
“爸爸说了什么?”贺祈轻声问。
“没敢见他。”
“还没进去见他。”许昉说,“还是有点害怕的。”
贺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拨弄着许昉的头发,小声安慰,“爸爸不会很生气的,他会理解你的。”
“你有生气吗?”许昉闷闷的声音传来,落在贺祈的耳里,让他心头发酸,“当年你知道这些的时候,有生气吗?”
贺祈没说话,许昉就替他说了下去,“你没生气,你也理解我。”
“可是你难过,自责,心疼。”
“你孤身一人来到临城找我,没有责怪我,没有怨恨我。”
“但是你很伤心,小七。”
许昉直起身体,平静地望向他,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眼角,“那个时候,见到你之前,我好害怕你生气了,会怪我,我总是想你不肯原谅我我该怎么办。”
“可你站到我面前,回身拉住我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我只想你别伤心了,打我骂我都好,别那么难过。”
许昉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低头吻了吻贺祈的眼睛,语气带着叹息与无力,“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少难过,少自责一点。”
又是长久的沉默过后,贺祈倾身拥抱住他,千言万语最终都只汇成一句话,“我陪着你,哥哥别害怕。”
贺祈没进病房,他站在外面屏息听里面的动静。
许昉进去后病房里依旧很安静,不知道是因为许朝荣睡着了还是两人都沉默着。
他有些不安地来回绞紧手指,过了很久,才隐隐约约听见谈话的声音。
但依旧听不太清楚,声音太小了。
病房内。
许昉垂眸坐在床边,给许朝荣倒水。
“咳咳……”许朝荣偏过头咳嗽,平息下来后,缓缓开口说话,意料之外,他没说今天的事情,说起了许昉小时候。
“你还记不记得,你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校裤后面破了一个大洞,我都忘了是怎么破的了……”
“被钉子刮破的。”许昉说。
“哦……好像是的,破了一块儿,回到家以后你什么也没说,就把裤子脱了换了一条。”
“我寻思,你那裤子上面怎么缠着胶带,我就去看,结果发现你把破的那块儿粘回去了。”说到这里,许朝荣笑了一下,“我当时说什么来着?又忘记了……反正你没说话,一个劲儿吃饭。”
许昉还是低垂着眼,安静地听他说话。
“结果我就老觉得,你怎么坐在凳子上的时候,老感觉没坐实,问你怎么了你又不应声,晚上想给你补裤子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沾了一点点血,我就趁你睡着了偷偷看你的腿,发现破了一个大口子,还在渗血。”
“咳咳咳……”许朝荣忽然又咳嗽起来,然后停顿了很久。
许昉起身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好了,多久的事了,别说了,先休息。”
许朝荣扯起嘴角笑,“睡不着,让我说会儿。”
他说话有些吃力,每说几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后面我就给你擦药,嘱咐你要小心。”
这些许昉都记得,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但许朝荣接下来说的内容,却是他不知道的。
“本来这事儿都过去好久了,结果有一天,我去接你放学,看见有几个孩子,把你围着,大声说笑。”许朝荣像是穿越回了那天,眼前就站着那样一群小孩儿,他提高音量,右手拍着床沿,“说你是没妈疼的人,裤子破了不会有人给你补,说你光屁股蛋儿,别跟你玩儿。”
许昉握住他的手,淡淡道:“好了,你跟一群孩子置什么气。”
许朝荣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他用手捂住眼睛,似是还在回忆那天的场景,“你什么也没说,推开其中一个小孩儿走了出来,我就一直等你,等你跟我说起这个事儿,等你找我哭一哭,闹一闹,骂我啊,骂你妈妈啊……就闹一闹。”
原来是这样,许昉想,难怪那一年许朝荣突然问他要不要转班,转去跟沈遥川他们一个班,他觉得没有必要就没应。
“小孩子知道什么,我又没受什么欺负。”许昉说,“遥川小意他们都在,我也不是没有朋友,这有什么。”
许昉给许朝荣盖好被子,“别乱想了,睡一觉。”
许朝荣的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下,呜咽出声。
“我就想好多事情啊,心里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