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没有继续发来,杨亚桐愣愣地盯着屏幕,看它逐渐暗下来,不想再看却担心它又亮起来,竟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凌游洗完澡出来,说了句“醒啦”,便抓了一块速干巾擦头发。杨亚桐不喜欢那块布的材质,又凉又硬,像一块在冰箱里待过一阵子的皮革制品,比如现在,那抹浅蓝色随着凌游胡乱擦头发的动作,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有些恼人。凌游丝毫没察觉到他正在观察自己,低头看一眼手机,立刻放下毛巾开始专心打字。
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师兄,你是一直都给自己准备着另一条路么?”
凌游头也没抬,一直在回微信,好似和那位可爱的白老师之间,有千言万语要说。他疑惑道:“啊?什么路,去哪?”
“你的人生里是不是有个随时可以结婚生子的异性恋选项?”
他这才放下手机,直视杨亚桐的眼睛:“当然没有!你哪儿得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结论?”
“那白薇为什么一直给你发微信,我不信她是来找你看病的。”
凌游嗤笑:“呵,杨亚桐,你怎么疑神疑鬼的,看见几条微信就断定我是个准备骗婚的货色?你有这话里带刺的工夫干嘛不打开看看啊,你知道我手机密码的,你甚至可以帮我回复她。”
“我有什么资格回复她?”
“你学了五年的临床医学,背过一整本的第八版《精神病学》,在我这儿实习了一个多月,跟我上过不下十次门诊,完全可以回复有关青少年焦虑抑郁的相关问题和就诊流程。但凡看一眼内容,你就不会得出那种荒谬到可笑的结论。”
说着“可笑”,他脸上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眼里的陌生感,让他心灰意冷。有很长一段时间,杨亚桐只要一想起那个眼神,便只觉得揪心。
瞬间难堪至极。
他突然意识到,换位思考一下,自己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行为。
杨亚桐的这个早晨,心绪实在是大起大落,他惭愧,却还有些残存的伤感,混合成了一种恼羞成怒的意味,无来由地伸手推了凌游一把。
没推动,但凌游的火气冲上了头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什么意思啊?”
杨亚桐话也不说,弯起手臂奋力肘击他的肋骨。
这一招,是凌游亲手教的,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凌游忍着疼,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他双手去抓,但对手是75公斤的体格,他无法扳开,只能压制怒气,软下声音说:“师兄我错了。”
凌游笑道:“又打不过,还跟我动手,自不量力啊小伙子!”
他手臂的力气松了松,没有放开他,反而低下头亲他的后颈,又侧过脸,吻他的下巴。
凌游以为,这又是一次小打小闹后吻在一起,颇有些情趣的互动,却不想杨亚桐趁他松手,后撤一步,一脚踢中他的小腿。
他刚跑完十几公里,正是小腿疲劳酸胀的时候,被这一脚踢得跌坐在沙发上,他怒不可遏:“杨亚桐你没完了是吧!”
杨亚桐被这一嗓子吼的顿了顿,猛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和面前这个人,似乎有了越走越疏离的感觉。他挥拳向凌游打去,仿佛两个男人之前,只有互相攻击,才能打破他们之间的阻隔,又或者,只有共同的痛苦才能融入彼此的生命。
杨亚桐是个完全不会打架的人,只胡乱挥拳头,凌游当他闹一闹,也不说什么,只能躲,怎奈这个人出手实在没什么规律,没躲开,被一拳打中鼻子。
眼泪涌出,凌游抹了一把,怒火中烧。
他一只手抓住杨亚桐的肩膀,却在下一秒预感到自己即将又一次面临情绪失控,他突然放下了手,后退两步。
突然被松开,杨亚桐的眼里满是讶异,但在凌游看来,怎么看怎么都是急红了眼,要再次冲上来的架势。从专业的角度来说,面对这样的病人,需要一招制服。
他上前一步,看准了空档,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一手环抱住他的腰,就这么轻轻松松把他拎起来,扔了出去。
被砸在床上,杨亚桐向前滚了一圈,头磕在木质床头,“砰”一声巨响。
他似乎听到自己的颅腔内,有这响声的回音。
是上天给他的,又一次预警。
至此,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杨亚桐心里,似乎已经预知到他们之间故事的结局,有些恐惧,更多的是释然。这段关系让他很累,很疲惫,他疑惑于凌游突如其来的静默和爆发,似乎不是一时情绪,而是性格本就如此。
不愧是精神科医生,很会伪装正常。他想。
“没事吧?”凌游问。
杨亚桐沉默着摇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发现他的衬衫扣子崩掉了两颗,索性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