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彻底被这个人吓住了。
凌游又一次彻底失聪。
他原本在大声喘息,这是杨亚桐喜欢听的声音,也在不停地叫“桐桐”,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如胶似漆,但他突然听不到了,便咬牙闭上嘴,只用身体表达着情绪。
用沉默对抗惶恐,用身体的快乐抵消内心的痛苦,未尝不是另一种孤独。
杨亚桐有一阵子似乎没有了意识,除了胸腔里的激烈跳动之外,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没有痛感也没有快感,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这人莫不是疯了,他睁开眼,想再确认一下自己身上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熟悉的爱人。
凌游在黑暗里紧紧抓着杨亚桐的腰,出了汗的皮肤湿滑,越是用力越抓不住,只能用各种方式努力抱紧。本应没有光,他眼里却出现了一些色彩,连成一个环,首尾相接,绵延不绝。这些颜色在他眼里不停地闪烁又湮灭,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泪滴下来。
凌游的世界突然就清明了,他听到了一些啜泣的声音,听到杨亚桐颤抖着说:“师兄别这样,我怕。”
第二十二章 不太完美4
夜空晴朗,今晚没有月亮,从窗帘的缝隙中,凌游看见星河,细密的光遥远寂静。一个星和它身边那颗挨得很近,一闪一闪耳鬓厮磨的样子,但他也知道,其实它们隔着光年的距离,隔着一些无法企及的绝望。
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失控之后,他不太能睡得着。
察觉到杨亚桐在怀里动了一下,他说:“桐桐对不起。”
“嗯。”片刻之后,他抬起头问,“师兄,你今天特别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凌游直言道:“上午的时候,我爸来过。”
“然后呢?”
“他看见了一些作案工具。”
杨亚桐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他发现了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痕迹。”
“哦。你跟他说了你在恋爱?”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轮到我发言的时候,他好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句话就给我堵回去了。”
“他说什么?”
“‘最好不要’。”
“啊?这是什么意思?他很生气么?”
“没生气,哦不,应该说看不出来他生没生气,语气很平淡,就像一个小孩说‘爸爸我想吃个冰淇淋’,他说‘你这两天咳嗽最好不要’,类似这样的场景。”
“突然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对!你永远搞不清楚他真正的情绪。”
“还不如我爸呢,打我一顿就算了。”
“他打你?什么时候?”
“初三那年,我搞清楚自己的取向,当时不觉得是一件值得隐瞒的事,兴冲冲地跟他们坦白,我妈没说什么,我爸打了我一顿,没过多久他们俩就离婚了。他搬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只听说他又结婚了,获得了新的孩子。”
他讲这些往事的时候,语气特别轻松,似乎完全没有被伤害到似的,异常的坚韧。凌游看着他的眼睛,这个人有一双单纯清澈的眼,和自己不同,他的心也是坦率的,甚至几乎透明,他大大方方地向世人表明自己,你看到的他是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表达情感的方式和胖大海有些相似,直率到近乎鲁莽,特别可爱。
这是个自由而圣洁的灵魂,凌游想,而自己,看起来那么散漫或者说放荡,头顶却被一根细线提着,所以他爱杨亚桐,沉浸在他简单透明的爱意里,如同饮一杯解不了渴的酒。
凌游蜷起身子,靠着杨亚桐的手臂,随即便被他抱住头,手指整理着头发,轻声说:“师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正想凑上去吻他,凌游的耳朵里突然跳动着疼了两下,针刺一般,他不由得“嘶”一声,紧接着又用咳嗽掩饰。
“师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啊?没有。”凌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能地否认。
盯着他的眼睛,杨亚桐一字一顿:“我觉得你反常不只是因为院长来了一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这阵子……没睡好,头有点疼。”
杨亚桐先是揉了揉他的太阳穴,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师兄你等等,我给你洗个头。”
“杨同学,你这是哪儿学来的偏方,洗干净就不疼了?”
“哎你别问那么多。”
以为他就是玩闹,凌游也任他摆布,让坐在椅子上就坐,让把椅子调到倾斜的角度就调,看着他往自己头上干涂洗发水,凌游也就是笑笑。
杨亚桐只用了一点点温水,便揉搓出很多细密的泡沫,手指在头上按摩,用了些力气,明明只是在洗头发,却让凌游感觉暖意氤氲,蔓延到全身,竟意外地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