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呢?我给他在湖边买别墅的事儿呢?我造了小公园,养了大鹅。白的黑的都有。”丁凯复懊恼地道,“你这个念的顺序不对!瞎子说远洲喜欢鹅,你就应该先念这个!”
肖磊看了他一眼。寻思就余远洲那态度,别说造小公园养大鹅,就算造侏罗纪公园养翼龙都不好使了。
“他托我稍了几句话。”
还不等肖磊念,丁凯复插嘴道:“你等等。”他从烟盒里磕出根烟点上,猛劲儿吸了一口,然后摁灭在桌面上。
这口烟闷在嘴里,才对肖磊抬手,示意他说话。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好人坏人。只有做好事的人,和做坏事的人。做好事的丁凯复,仍旧是丁凯复。”
“别想用任何人威胁我,也别想用我去威胁任何人。这世上还有王法,我一辈子都不会向他屈服。无论死多少遍。”
“丁凯复的转变也许对社会有价值。但对我个人,没有。”
“只要是丁凯复,就不行。”
肖磊的声音是从胸腹里发出来的。这种军人特有的沉厚感,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味道。
百十来个字儿,被他说得就像是板上的钉子,拧紧的螺丝,断然没有翻盘的可能。
丁凯复在沙发里僵着,眼珠都没错。他的脸红透了。那不是害羞的红。是难堪的红。
他知道自己没考好,但没想到一分都没有。鸭蛋。
这回他懵逼了,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接近余远洲的路——做个好人。
他在这条路上吭哧吭哧跑了一年,结果人家说你跑错了,白扯。更糟心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正确的路在哪儿!
这时候卧室门被推开,黎英睿睡眼朦胧地出来。他皱眉看沙发上的丁凯复:“你怎么还在?”
肖磊站起来:“睿哥,吃饭吗?”
黎英睿打了个哈欠:“不怎么饿,给我冲杯咖啡。”
话音刚落,就见丁凯复从沙发上猛弹起来,风一样地出去了。
余远洲这一天过得相当糟糕。
工作连连出错,图纸上那几个破数字乱码似的,怎么都进不来脑子。
晚上下班回来又是抓心挠肝的。想看个电影,十来分钟哪个是主角都没记住。
他扣上电脑,披衣服出了门。
夏末的夜,飘着似雾非雾的毛毛雨。静荡荡的街,像是大狗的湿鼻头,难受地一嗅一嗅,就是打不出那个喷嚏。
余远洲没撑伞,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下了雨。两个肩膀潮嗒嗒的发沉,像是骑了个鬼怪,挥之不去。
他食指抹了下眼角,心里翻搅着难受。他知道自己难受的是什么。是难受自己没出息。
和丁凯复发消息这一年,他再度对这人生了情。所以当看到黎英睿疏离的态度时,他竟有种失恋的痛感。
结果呢,还他妈是这个王八蛋。就好像他喜欢丁凯复是天生的似的。
这怎么能让他不为自己难堪?爱上刽子手的杀头犯,都贱出邪了。
余远洲摘了表,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腕子内的疤。叠着的三四条,深红的,带着缝合的印迹。
表皮的伤口已经长上了,但是神经和肌腱的损伤还没好利索。尤其是掌长肌断裂后的修复,并不理想。前阵子局部产生了粘连,活动时有轻度的牵拉感。
他右手拇指轻轻搓着腕子内凸起的疤,眸色越来越深。丁凯复,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呢。把他伤得这么深,这么惨,又来演绎这一出情深深雨濛濛干什么呢?
余远洲不相信丁凯复爱自己。因为他了解丁凯复。这人霸道惯了,他只是想要征服。越是逮不着,他就越来劲儿,就像是享受狩猎的乐趣。
就是这么一个混账!应该恨,应该忘!可心里那点情,就跟陈年老锈似的,怎么刮都刮不干净。
这让余远洲感到恶心。对自己恶心。他站在马路上,扇了自己一耳光。随后用手腕抹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讨厌自己这种娘们唧唧钻牛角尖的样儿,可越是自我厌恶,抑郁的黑狗就越是撕扯。周遭的一切都开始远去,他又掉进了湖里。
忽然拐角出现一辆拖车,两道车前灯的强光破开雾气,直直打在他的身上。
时间缓慢地拉长,感官快速地远去。他忽然觉得自己‘消失’了,眼睁睁看着车头冲他扑过来。
伴随着一声尖锐急促的喇叭,他像是被人用铁锹拍了大臂。紧着一股失重席卷而来,强烈的光晃过他的眼睛,天旋地转间除了白什么也看不见。
等四周恢复了寂静和昏暗,他才从那种诡异的消失感中稍稍清醒。
他扶着昏沉的脑袋,迷迷糊糊地拍压在自己身上的人:“Sorry...”
耳边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