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不过来!你别激动!别做傻事!”戴海几乎要退到人群外面,不断大声喊着,吸引百灵的注意力。
见警察们都退开,百灵才扶着栏杆喘息,眼神不聚焦,来回地在江水和人群两侧看着,惶惶的,状态很不好。
这样子,警察直接上肯定是不行了,戴海只能先退开,对着人群里的玲玲和陶树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试试。
“百灵!”玲玲会意,站在离百灵五米的地方跟她喊话,“我们来了,你别干傻事儿!”
百灵听见玲玲的声音,眼神稍稍找回了一点焦距,她转过脸来,盯了好一会儿,似乎才认出玲玲,她扯不出笑,却溢出更多的眼泪。
“玲玲姐……”她喃喃地说,转眼间又看到了刚刚跟上来的陶树,“小飞哥……你们是来送我的吗?”
“不……不是的,”陶树心尖发颤,“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
“是啊,我们来接你回家,”玲玲已经带了哭腔,“你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百灵好像枝头上已经凋败的花,颤颤巍巍,一阵风来就要挂不住。
她痛苦地摇摇头,“没有家,哪里还有家?”
说完,又转脸去看桥下慢慢流动的江水。
“别看下边!你别看下边!”玲玲急得破了音,“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呀!”
玲玲命令似的口吻起了作用,百灵又缓缓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对对对!看着我们,”玲玲激动之下,慢慢朝前迈了半步,她也不知道眼下该说些什么,她想问百灵为什么要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想问她到底有什么过不下去的,明明她们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话在嘴里囫囵一圈,玲玲最终却只能看到百灵冻得发乌的嘴唇,“你冷不冷?这么大的风,怎么不带个围巾出来?”
也许是这个问题太不合时宜,栏杆外面的百灵也笑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江面,“我带了的,被风吹下去了。”
“那你回来,你回来我给你捂捂!”玲玲像是看到一个突破口,急于抓住,她的手在虚空中伸着,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次她走得有点急。
陶树心道不妙,一把揪住了玲玲羽绒服上的帽子,把她拉住。
百灵果然被玲玲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向后一窜,冻僵的手抓不稳滑溜溜的栏杆,差一点要滑脱,脚也滑了半步,在栏杆外狭窄的边缘趔趄了一下,重重坐了下去,坐在大桥窄窄的外沿上,一条腿悬了空。
人群发出惊呼,齐齐向后退了半步。
他们的心好像被猫狠狠地抓了一下,跟着百灵的身体,重重向下坠了坠。
“我们不过来!你别动!”陶树死死按住玲玲的肩膀,对百灵喊着,“我有话要问你,你坐好!坐好!”
陶树不知道百灵还能坚持这样交流多久,他一面稳住她,一面偷偷用余光向百灵身后,她的视野盲区瞄着。
那边并没有警察,也没有陶树认识的人,陶树蹲下身来,几乎要匍匐在地上,他把视线放得比百灵还要低,隔着白花花的栏杆,和百灵对视。
“我拍的电影,你看了吗?”陶树问她。
“没看,”百灵摇了摇头,“我不敢看……”
陶树点点头,对她的恐惧表示理解,“你知道吗,刚刚把片子做出来的时候,我自己也不敢看。”
百灵面色木然,不接陶树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吗?”陶树自说自话地问着,从没觉得与人交流如此困难。
“因为我怕我拍出来的东西曲解了你们,”陶树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不是故事的主角,你们才是,你不想看看我讲得对不对吗?”
“无所谓了……”百灵摇头,“你怎么讲,别人怎么讲,都无所谓了……”
“你怎么会无所谓呢?”陶树红着眼,“如果你真的无所谓了,为什么要看发布会?”
陶树用力地指着百灵掉在桥边缘的手机,那里面还在放着孙红佛口蛇心地狡辩。
百灵答不出来。
是啊,为什么要看发布会?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一天结束自己烂透了的命运?难道不是想重重地,石破天惊地撞向水面,换一个旁人的后悔吗?
后悔没有在成长里关心自己的父母,后悔没有在孙红手里救下自己的同事,后悔没有更关心自己的朋友。
最后悔的,还是自己。
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
陶树看见百灵脸上心思重重的表情,知道自己说道了点子上。
“你不是不在乎的,你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了,是吗?”陶树问她,“没关系的,我们陪你走下去,我陪着你把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下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