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经验嘛,你是我第一个客人。”陶树说完才觉得这话怪怪的,赶紧问点别的。
“你当时是怀疑我的吧?”陶树问,“怀疑我和陈旭是一伙儿的,是吧?”
“你怎么知道?”费时宇有点惊讶。
“按你的脾气,不会一上来就对我这么好奇,”陶树说,“你那天嫌弃都写在脸上了,还让我给你做足疗,一直套我话呢。”
“我哪里嫌弃你了?”费时宇满口否认,“别给我扣帽子啊。”
“不是说你嫌弃我,是嫌弃灯红!你别偷换概念啊。”陶树说,“你就说是不是吧。”
“你还真是小狐狸,”费时宇承认,“没想到啊,栽你手里。”
“什么啊……”陶树被噎了一下,问不下去了,“你还没登机吗?”
“还没,刚到机场,还在候机,”费时宇说,“朕估计还有半个小时才登基,还有什么要奏的,奏上来吧。”
陶树噗嗤笑出声来,“你要不要脸?”
“跟你要什么脸?更不要脸的事都做了,昨天晚上……”
“哎别别别,”陶树觉得电话烫耳朵,“你怎么什么都说啊!”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费时宇撩人得逞,也不再得寸进尺,“我要说昨晚上擦药呢,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怎么没闪了舌头!”陶树恼道,于口舌上,他实在争不过这个纨绔,“我要看片子了,你到了给我发信息。”
“那可久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中途还要在中亚转机。”
一听要十几个小时,陶树突然又舍不得挂断了。
“对啊,还挺远的,”陶树没有坐过这么久的飞机,他都没有出过国,“那你转机的时候,能给我打电话吗?”
“不一定,国内的手机到中亚可能没信号,”费时宇说,“你等我联系你吧,有网络也可以打语音发消息。”
“好。”陶树答应下来。
和费时宇的通话好像某种镇定剂,虽然那根牵连的丝好像断不掉,但陶树看片子的精神总算集中了一些。
视频一个一个接连播放,
虽然刻意避开了脸,一个个或稚嫩或张扬的女孩和成熟世故的女人们还是随着片段的播放逐渐唤起陶树的回忆,这些都是直接和陶树接触过的,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陶树从电脑包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开始用不怎么灵便的右手记录每个片段的序号和对应的内容,当看到不慎露脸的人时记录需要打码或删除,看到重要内容时在上面标注五星。
渐渐的,那些刚开始强烈,后来随着灯红燃烧坍塌而渐渐尘埃落定的情绪和感触又鲜活起来。
陶树再次感叹于记录的意义。
刚开始的时候,他知道这种场所黑暗见不得光,必然会有危险,有可怜人,有众生百态。
但他没想过身临其境的感受会那么强烈,就好像钝刀子割肉,当那些挣扎的人有了血肉灵魂,便让人恨不能做些什么,恨不能替别人挣出一条路来。
他再次看到了玲玲的乐观和无奈,看到了百灵从天真倔强到战兢恐惧,看到了剑兰的忍辱负重,也看到了在一天天的堕落中渐渐憔悴的美芳。
陶树歪歪扭扭地在本子上写下了“来处→灯红→去处”一行字。
他渐渐厘清了成片的预想效果,他想把大家最终的结果放在前面,把灯红的素材放在中间,最后由被拍摄者讲述原生家庭和进入灯红的原由作为片子的结尾。
他不想用纪录片最常见的顺时顺序来讲述这个故事,而是想将女孩们各种各样的结局开门见山,就像一场已知凶手的杀人案,观众明明已经知道了“杀人”的结局,依然会好奇事情的前因后果。
最重要的是,陶树不想让人们在一开始就给女孩们打上“按摩女”的标签,带着旁观者的戏谑去品评这些女孩的堕落,去唏嘘她们的不幸,又自上而下地去赞美她们的回头是岸。
去他妈的回头是岸,陶树更愿意说她们是在没有更多选择的现实里,为自己挣出了一条生路。
定下了剪辑线索,陶树有些兴奋地抓着笔在本子上鬼画符似地写大纲。
一直到剑兰推门进来送晚饭的时候,陶树刚好看到了一段和剑兰相关的视频。
视频里的剑兰只出境肩膀以下,正在和陶树闲聊着佳佳在幼儿园里犯的错。
“总是去抢别人的陶瓷芭比,我们家这个情况,只给她买得起两元店那种硬塑料的芭比,她抢了别人的,被老师批评了,回来问我,怎么自己的和别人的不一样……”
陶树手忙脚乱的去关视频,却一个不小心牵掉了耳机线,声音从旧电脑有些杂质的音响里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