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谋算身心俱疲,又因为忧虑不眠不休,此时系统这样说话,计划又初步完成,心神一放松,倦意就像水一样吞没了她。
“……我就休息一会儿。”
女孩子咕哝一声。
“要是有人来就叫我,没事的话……我就多睡一会。”
“好。”
暮间雪停。
烟柳见姑娘久久不出来,敲门也不应,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推开了她卧房的门。
果然是睡了。
好歹睡前知道将地龙烧热又披了件极厚的大氅,不至于着凉。
女孩子伏案浅眠,眼底下的乌青仍然明显。
放在一旁的纸卷分开来放,墨痕尚且淋漓新鲜。
一看就是刚写的。
刚刚将姜杳的眼罩摘下来的系统:……还好动作快。
烟柳眼底都是无奈。
霜浓此时也进来了,看着满室纸张,和烟柳对视一眼,都叹息似的笑了下。
她更干脆,将人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抱起姜杳,带到里屋去休息。
但让系统惊异的是,警惕心极强的姜杳,竟然只是在霜浓靠近的时候惊醒了一瞬,发觉是霜浓,又沉沉睡去。
……这是真的累了。
但其实不是。
姜杳做了个梦。
梦太过真实且有头有尾,虽然有的地方颠倒混乱,却恰好记录了一个人的一生。
她梦到的是《谋她》里面的闻檀。
燕伏这辈子如此忌惮,京城里面都说他放肆张狂的小郡王,《谋她》前期其实并不风光。
甚至狼狈。
他是父母政治联姻的孩子。
皇权和异姓王之间不可能过于亲近,更不可能不亲近。
所以闻檀便是那个不尴不尬维系着的纽带。
勋爵荣誉一样不缺,疼爱眷顾一个没有。
姜杳梦境有些混乱,却对一个情节记得尤为清晰。
少年闻檀在父王书房学习,很喜欢桌面上面一个漂亮花瓶。
他鼓足了勇气,开口跟靖平王要过一次。
男人盯了一会儿那个花瓶,笑着说:“这个是宫里面的东西,贵重,得在这儿放着,你若是想要,我给你换一个?”
他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即使是父王也不行。
那就不要了。
……没关系,少年闻檀想。
不是所有喜欢的都要拿到,只要看看便也心满意足了。
但在一年之后,他一个混账庶弟吃了酒,借着为他姨娘“出气”的借口,在书房里面就去轻薄当时父王的新妾室。
人姑娘当时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吓得直哭。
他劝了两句,发现那混账小子不听,干脆动了拳头。
两人扭打作一团。
闻檀年纪大一些,又是习武出身,将庶弟揍得很厉害。
庶弟是父王最疼爱的庶弟,他姨娘也是父王最疼爱的姨娘。
所以罚的只有先动拳头还不解释的闻檀。
当时靖平王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本来强忍着怒还不想多说闻檀,但长公主那边派来的女官也是不冷不热的口吻。
“郡王家事,还是郡王管吧。”
后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彻底触怒了靖平王。
他抄起来那个花瓶就往闻檀脑袋上砸。
“这就是你的好母亲!瞧瞧,瞧瞧,不愧是一家人,一样的自命清高、一样的不屑于和本王讲话!”
拳脚都落在闻檀身上。
庶弟幸灾乐祸的笑,那姨娘假惺惺的劝阻声,靖平王越发暴怒的声音。
少年闻檀从头到尾都没作声。
他只是看着那个碎裂的花瓶,心里面恍然大悟。
原来他只是那个漂亮花瓶而已。
因为贵重,所以即使不喜欢,也要在那里摆着。
因为不在乎,所以贵重,也可以成为泄愤的工具。
少年闻檀被罚到雨里面跪着,不到雨停不准起来。
那天雨下得不小。
闻檀当时脸上还挂着血痕。
少年跪在雨里面,脸色苍白,骨肉尚且未长成,肩背清瘦削薄。
他突然转头,问旁边的那个哭泣着替他求情无果,干脆也跪过来的年轻妾室。
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你想离开这里吗?”
花瓶就花瓶吧。
他走不了,起码别的可以。
在他粉身碎骨之前,能送走一个是一个。
次日,小郡王闻檀扼死一个靖平王妾室之后又放火烧了人的消息传出。
靖平王大怒,家法的鞭子都抽断了两根,闻檀到最后也坚持尸身被他烧了。
“我看不惯那双眼睛而已。”①
少年口唇染血,笑得轻蔑又傲慢。
“怎么,我和父亲同样是郡王,连弄死一个小小妾室,父王都要管我么?”
“凭什么?”
他当日险些被打死。
长公主没出面,是宫里面太后派的人,将暴怒到冲昏头脑的靖平王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