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神色恭谨地给燕伏行礼。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仍然是热络的。
“殿下来啦?快请快请,陛下已经醒转一会儿啦——”
燕伏刚想谢过孙公公,那边就轻轻一拽他的衣袖。
年纪大的公公和气地冲他微笑。
“都是年轻人,又都是栋梁之材,到时候燕朝到底还是你们的嘛,何必在这里逞强斗狠呢,殿下?”
这声音更低。
但在场都是习武之人,除了沈清评没听清楚,其他人都是神色一凛。
……皇帝知道了。
果然。
燕伏进去的时候,那边就飞过来一本折子。
皇帝明明还躺在那里,却已经横眉怒目地斥骂。
“就一点小事!在那里动刀动枪……咳咳,惊扰民生!朕就昏过去一会子,你们就能出这么多乱!咳咳咳……咳,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几个人都默不作声跪下了。
姜杳来之前就想过这事瞒不了皇帝,但既然都做了,而且都是顶重要的军户世家……
他若是身子骨硬朗,姜杳还不敢这么剑走偏锋,但既然皇帝都成了这个样子,那还有什么不敢的?
姜杳思索的时候,视线会漫无目的地飘。
然后她就看到了闻檀,并不怎么在乎似的垂着眼,连愧怍都懒得做一做。
姜杳:……
姜杳移开视线,接着垂眼听训。
皇帝也确实说不久。
他多疑弄权,若是前些日子,这些顶顶年轻气盛的人他一个也留不得!
都杀了又怎么样,都不在又怎么样?
皇权至上!
但现在……
皇帝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旁边还掉眼泪的帛阳公主赶忙过来扶住皇帝,一边担忧地捋平他的后背一边劝人。
“父皇也慢些……谁的家里人被围了不着急?您也说了,权宜之计,年轻气盛,谁还不是咱们燕朝的栋梁了?您看,诸位臣工都有分寸,这不是没出什么乱子么?”
她温声细语,接过旁边宫女递过来的药。
“最后一点,父皇。”
燕伏突然觉得不对。
……那个说几句话就要掉眼泪、杀生都不敢的帛阳,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话术和安抚人心的本事了?
刚才他还没觉得,为什么他费了这么大力气养出来的虫子,竟然能被这个丫头找到的太医救回来?!
但姜杳已经习惯,甚至暗暗喝了声彩。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
这个女孩子真的太聪明了。
从一开始姜杳不过是教了她几次反击,甚至在武器还没做好的情况下,就已经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示弱,诱敌深入,在宫里面痛击河阳镜阳,后面更是大半个月刻苦到非人的地步,学会了用弩,更是练到猎杀排第一的程度。
敏锐、刻苦、举一反三。
更别提她现在还有皇帝的宠爱和公主的无害身份。
这话既是给他们开脱,又隐晦地告了沈家人的状,还给了皇帝接下来和缓语气的台阶下……
到底是《谋她》里面即使被燕伏远嫁,也依靠自己艰难活下来并上位,成为垂帘听政太后的人才。
姜杳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她是书里面作者写出来“在外国和王子演绎虐恋情深”的小白花。
现在更是眼里溢了笑。
帛阳公主本来就在偷偷看她,此时对视,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虽然母亲说话还是很难听,但教的东西是有用的。
父皇真的吃这一套。
她也是有用的。
像师父说的那样。
帛阳公主收敛情绪极快,一眨眼便将所有表情压了下去,仍然垂眼温声。
皇帝又喘了几口气,才就着帛阳公主喂药,一口一口将那汤药咽了下去。
“好孩子……还得是你!”
皇帝叹气,“这群不省心的啊!”
帛阳公主又软声安抚了皇帝几句,将旁边人递上的蜜饯送过来,用银针试过了才敢递到皇帝的唇边。
“父皇请。”
皇帝吃了蜜饯,才慢吞吞地抬手,示意太监将那边的东西拿过来。
然后他用尽全部力气,才将手里的卷轴劈手摔下。
“这么有精力在京里面闹,为什么边境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游渡朝从看到第一行的时候瞳孔便放大了。
姜漱和卫云泽的神情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
谢州雪的反应更大一点。
她迅速看完整篇,神色骤然冷凝下来,寒星似的那双眼睛里面尽是风暴。
“这消息没人告诉臣。”
“凉州军两万,一位节度使,还有您再一次派出去改组的其他军队……加起来快五万的军队,叫她一个苏毗兰妲跑出去,然后重新在咱们的监控之下造反?!姜景言这个废物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