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掉的不仅是乳房,还有她骄傲和尊严。
那些刻意封存的往事,甜蜜的、心悸的、痛苦的、悲伤的,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瞬间把他淹没了。
初见时她在舞台跳孔雀舞,身姿曼妙,一双眼睛美得摄人心魄。在大家的撺掇下他冒昧去后台约她,没想到她居然应了,那一刻,他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们甜蜜过,如胶似漆,直到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
全世界都反对她生下来,他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可她坚持要生要结婚,他马上改了主意,和她站在一起与全世界为敌。
他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两个二十出头、自己都还没长大的年轻人,独自生孩子养孩子,手忙脚乱,捉襟见肘。
一切都变了,甜蜜褪色,怨怼丛生,再加上阮云珊的产后抑郁症,他们开始争吵,指责,相互抱怨,面目全非......
他们都为这段不成熟的爱情付出了惨痛代价,他从医科大学辍学,与父母翻脸,她也被艺术团除了名,不仅改了各自的人生走向,还都留了一身暗伤。
她大概忍无可忍,和一直爱慕着她的男人远走高飞了,十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想到这里,陈耀光猛一抬头,眼底隐隐有泪光,声音却是恶狠狠的:“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就这?你倒是过点像样的日子啊!”
“也许是报应,”阮云珊凄然一笑,“我走那会儿星宇还没没断奶,无数个夜里,我一闭眼就看到他张着小嘴嗷嗷转着头找奶吃......,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离开了,哪还有脸再回来?要不是这次生病......。”
“你这么回来了,你的老宋呢?”
老宋是当初把她带到美国的那个老男人。
老宋?阮云珊愣下,讪讪道:“早就没有老宋了,后来是老金,再后来是老董,其实都一样货色。…不过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毕竟我对他们,也不过如此,…不提也罢。”
她苍凉地微笑着,意外地坦白。
然后话一转,“耀光,如果不会太打扰的话,我想多住几天,和星宇一起过个春节再走,你看行吗?”
“随你,红日升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陈耀光缓缓起身。
刚走两步,阮云珊从后面叫住了他:“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说!”
“我生病这事,你谁都不要说。”
“嗯!”
陈耀光一口应下。
他懂她,她最在意最骄傲的就是她的美貌。
“你发誓!”
“我发誓!”
陈耀光回头,眼神语气突然都柔和下来:“快去睡吧!熬夜老得快。”
阮云珊一愣,这是她以前最喜欢说的话。
那时年轻,肆无忌惮,说这话时多少有些有恃无恐,现在却无论如何不肯再说了。
因为现在的她真经不住细看了,再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隐隐的细纹和疲态,尤其在夜晚,在灯光下。
想到这里,阮云珊惊惶地抚上自己的脸,怀疑陈耀光都看到了。
黑暗中,静静躺在床上的司羽一直睁着双眼,直到陈耀光的脚步声终于响起,由远及近,又过去了,沉重、疲倦、满含心事。
她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早上的饭桌上,一切照旧,司羽却敏锐地发现了陈耀光对阮云珊态度的变化,不似之前那么客气,变成了自家人的松弛和体贴,他甚至还动手给她调了个她喜欢的姜醋碟子,让她沾蒸饺吃。
她立刻没了胃口,心塞得厉害,放下筷子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电话追了过来,陈耀光问她在哪儿,大家都在等她一起拍视频,昨天就定好的工作。
“我有点事,你们自己拍吧,我都和张轩交待过了。”
她淡淡地说。
说完就挂了,想一想,把手机电源也关了。
深秋的海边游人稀少,荒凉寂寥,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滩,一次次冲过来,又一次次被海滩推回到原位,和她一样自作多情,热脸贴冷屁股。
司羽裹紧外套,漫无目的四处乱走,海风肆虐,撕扯着她的头发,刮着她的皮肤,生疼,她却有种自虐的快感。
她突然好羡慕朱玲珑,受委屈了,失恋了,可以地动山摇地哭上三天三夜,她的悲苦说不出口,又咽不下去,只能像块石头一样梗在胸口。
是她贪心了吗?也许!有些梦一开始就不应该做。
走走,停停,坐坐,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扯着喉咙叫她。
她回头,逆光,还没看清对方,眼眶先热了一下。
算他还有点良心。
“你果然在这里!”
陈耀光跑得气喘吁吁,双眼泛着喜悦的光芒,“被我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