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内,阳光穿过雕窗洒在案几上,红泥火炉上架着一只玄铁紫壶,壶中水正咕噜咕噜沸个不停,淡淡茶香盛满整个屋子。
一只手将白玉简轻轻放在红木茶案一角,发出一声轻微脆响。
韩归远指尖拂过玉简,宽大袖袍如云般堆砌。他微微垂眸,眉目温润若白玉,抬眸看来时,又若琼兰缓绽。
仙首盟盟主,昆仑剑派掌门人。
韩归远。
韩归远少年天才,是昆仑剑派上任掌门唯一弟子,羽翼未丰之时便被推上至高之位,后铁血手腕建立玄羽卫,掌控仙首盟,建立了一个自己的仙域。
弟子们都知道这位韩盟主待人温和亲善,丝毫没有少年得志、居高临下的傲气。
然而见过百年前韩归远的人,都知道他那副温润壳子里套着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被整个仙门暗自议论的韩归远坐在朝清殿紫檀木雕花的窗前,宽袍博带,一手持着黄铜茶匙,将新煮的茶倒入了青瓷杯中,推给卫恒。
“你尝尝,这次的水是我叫人从昆仑山顶的初雪融来的,掺了寒梅的香气,茶也是新茶,不会再这么苦了。”
卫恒接过杯子,一抬头便喝了个精光,砸吧砸吧嘴,嘴里半天都是茶的清香。
他放下杯子,满意地点点头。
“说起茶,还是逍遥山的不知春……”卫恒突然卡壳,望了对面人一眼。
韩归远抿茶的动作一顿,苍白指尖无意识的僵了僵。
卫恒咳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跟着沉默下来。
谁不知道百年前血海吞没逍遥山,逍遥门上下三千五百四十一名弟子,全部殉难。
唯一逃出来的……
韩归远放下描了翠竹的瓷杯,眉间未显笑意。
他指尖微动,放在案角的玉简绽出光芒,许是刚刚因为卫恒的一句话,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还有些冷。
“你……”
“盟主———”屈怀没让侍从通传,一头扎进朝清殿,没避着卫恒,迎着他家盟主看似温和的视线头铁地将玉璧往前一搁。
卫恒扫了一眼,挑眉看向韩归远。
“这是你们昆仑剑宗的哪个嫡系小辈?居然连宗门信物都能丢。”
他凝神一看,眉皱在一起。
“怎么还粘了血?”
屈怀躬身,捧着玉璧的双手高于眉目之上,恭敬开口。
“盟主、卫司长容禀。这是刚刚苍南山下守门弟子递上来的,上面附了一封密信。”
韩归远指尖挑起玉璧上系着的绳,将那枚染血的玉佩拎到案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块白布上,发现上面的昆仑锁时微微一愣。
卫恒好奇的凑过来一个脑袋,看到那块白布,撇了撇嘴。
怎么还是这么穷讲究。
“这枚玉璧经查验,是凌越仙君之物。”
韩归远在屈怀说话时就已经看完了密信的内容,一时不知道自己内心是何种情绪。
半晌,沉缓的声音响起。
“孟珈在哪?带他来见我。”
屈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紧绷。
“孟珈小师叔被魔物所伤,本来伤势就不轻,又一直没得到处理,伤势恶化。”
他将头磕下去。
“恐怕要柳司长亲自出手才能救人啊盟主!”
……
洛君望又回到了逍遥山。
他斜斜卧在梨花树下,墨发披散,赤红色的衣带与地上苍白的花瓣混杂在一起,像是雪地上无端落了血。
洛君望咽下一口桂花酒,辣的眼泪差点出来。
他含着满眼的泪举起酒壶,哈哈笑着。
“人生之欢,当浮一大白!”
他的小师妹有些生气,跺着脚,头上的玉簪步摇颤动,声音都恶狠狠的。
“你等着,我找别人来抓你。”
他抬头,望见有人逆光而来,寒松落雪的香气盈满鼻尖。
那人生来一副温润君子的皮囊,眉目俊朗,薄唇墨发,只站在那里就若芝兰玉树,揽月入怀。
而他抬眼望来时,却让人无端想起北溟寒川万年不化的冰。
洛君望呆呆的想。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
那人看着洛君望,眼瞳漆黑,唇角挂着一抹温润笑意。
“我来抓你了。”
突然间有凄厉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地上瓣瓣梨花被风席卷而起。
洛君望一愣。
他听见少女哭泣的声音,扭头看向小师妹,却看见少女明媚娇艳的脸上满是血污,一双眼睛变为两个漆黑的洞。
少女漆黑洞中不断淌出血泪,扶着没了气息的师父低声呜咽。
洛君望满腔茫然和惊慌,下意识摸向腰侧,却只摸到了冰凉的衣服布料。
——他的剑早就丢了。
洛君望跪在地上,酒壶跌落,腕间白色骨珠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