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归远压下心头隐隐绰绰的愁绪,走过空荡寂静的街道,却在转弯时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人腰封紧束,衣袍染血,冰冷的侧脸轮廓优美流畅,朝他看来是,眸中含雪。
两人都愣了一下,韩归远先反应过来。
他不顾许波的阻拦,飞快上前拉住那人手腕,蹙眉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轻吐一口气,忍不住低声斥责。
“不是说不让你来吗?是不是卫恒?我......”
“坠子呢?”
云海突然出声打断他。声音染上了棠春城深秋冰冷的霜。
他转头,琉璃似的眼珠不带一丝感情地看向韩归远,又重复了一遍。
“那次我游历归来,送你的玉坠呢?”
韩归远此时心中的那股不详的焦躁几乎到达了极点,他强笑道。
“此事我本想专门找个机会跟你赔礼道歉的。可能是前几天行事匆忙,不知道落在何地了。”他轻飘飘将这一个月来经历的艰苦血腥略过去,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生怕这人再从自己眼前消失。
“我原路返回找了很多次,都没有找到。不过找到你了就好,你在我身边,我也安心......”
“不必多说了。”
眼前人突然低头笑了一声。不知为何,韩归远总感觉这笑中带着冰雪般尘埃落定的寂灭和寒冷。
他还是低声耐心哄道。
“别生气,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
“不管你有意无意。”云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淡淡。
“丢了就是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韩归远僵在原地,心中无处释放的焦躁挤在胸膛中。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人带出棠春城,藏进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让他远离这些赃物腌臜的事情。
——早在棠春城活死人出现之始,他就以秩序官之身预感到了此事涉及到了天道秩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凶之兆。可以说,凡参与者,必死无疑。但事关天道,一切都不可对外言语。
云海身为诫司司长,棠春城之事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是一个绕不开的点。
韩归远明白自己必然会被扯入这场漩涡之中,生死难测。他只能尽力将云海边缘化,将他从棠春城之事中摘出去,让他逃的远远的,在一个安全平乐的地方度过一生。
就算他再也看不见了。
韩归远压下满腔心事,没有再去拉他的手。
“棠春城之事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预料,若是我们都折在这里面,”他没有提李澜之,“人域恐将大乱。”
云海抿唇,心中却有种近乎于自嘲的自虐感。
又是人域大乱。
不愧是至高之位的人域主,果然是心怀天下,时时刻刻都将人域放在第一位。
旁人恐怕是比不上他那权欲的一丝一毫。
“不会全部折在这里的,你放心吧。”
韩归远一愣,一旁却有人阴阳怪气出声。
“确实是不会全部折在这里。怕是到时云海司长您安全出了棠春城,我们都要没喽。”
云海拧眉看他一眼,迟来的疲倦将他几乎淹没。
“我安全出去?你知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喉头微涩。
“我大师兄死了。”
所有人表情微妙地顿了一下,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韩归远转头警告地扫视他们,低声安慰道。
“澜之为人域献身,也算是死得其所。”
霎那间云海通体冰凉。
那个寒冷的秋夜,屋内烛火温暖温馨,俊逸出尘的仙君高高在上,表情含了悲天悯人的冷漠和轻视。
——为人域而死,也算是他死得其所。
他一字一句,拼命压抑住心头涌上来的怨恨和不甘,声音却带了点几不可闻的颤抖
“死得其所,盟主说的好,他确实是死得其所。修得逍遥道,死在阴乱中......”他又嘲讽地闭了闭眼睛。
讽自己识人不清,讽自己义无反顾。
“好一个死得其所。”
韩归远自然意识到了云海情绪的不对劲,但他无暇他顾。
——因为艳日西斜,夜幕再临。
令人窒息的黑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急速笼罩下来。在浓稠的黑暗中,云海听见众人惊慌的质疑声。
“怎么又天黑了?不是刚刚才天亮吗?怎么会这么快?”
云海也不明白,他转头看向光风霁月的人域之主,仅从他的眉宇之中看出了一丝欣喜和解脱。
他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
——韩归远要把他献出去了。
可是云海是一个人,并不是个什么物件,不是说送给谁就能真的随手给出去一样。
云海想起来那诡异的红衣人说的话。
——只要把他给我,你就能安全出去。
韩归远的袖口被拽住了,他收回望向某一处的目光,转头看向拉住自己的人,温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