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几杯,程放鹤当然没真醉。他故意跌倒在地,快速瞟了眼身边的字纸,看见“中军”“甲胄”“秦城”等字样。
而散落的梳妆用具中,有一个眉笔尤为显眼。
纪柳现在没有画眉,见心上人都不画,留这眉笔有什么用?况且他那双柳叶眉本就生得漂亮,用这么粗的眉笔往上涂,不是直接毁了吗?
难道,是用来画别处的?
程放鹤抱起酒坛往嘴里灌,刻意从唇边漏了些酒渍,用手心一抹,再拿湿润的手掌抚上纪柳脸颊,沿着他下巴脖颈,直至锁骨。
纪柳表现出抗拒,推开不安分的手,整个人扑进程放鹤怀里。
程放鹤顺势抱住他,在他背后展开手心一看,果然黑了一块。
怀中传来娇怯的话音:“侯爷,让纪郎再服侍您一次……可好?”
美人香混着甜腻的熏香钻入鼻孔,温软在怀,酒意上头,程放鹤有点把持不住,结果一低头,看见那张与季允相似的脸含羞带怯,满眼柔情地望着他。
程放鹤:……对不起,萎了。
他现在很想逃跑,可心心念念多年的白月光就在眼前,这会儿逃跑找什么理由?让外人知道,还不得说他不行?
外人或许会信,但季允绝对不信。他行不行,季允可太清楚了。
程放鹤往榻上一歪,一勾手指,“你想如何服侍本侯?”
纪柳看了一眼装满奇形怪状道具的柜子,轻声道:“奴家这些年一直为侯爷守身,许久没碰过人,恐怕禁不住花样。侯爷怜惜奴家,慢一些可好?”
他从柜子上取来个镶棠梨花瓣的扁盒,跪在程放鹤身前,捧起盒子,“奴家才沐浴过,身上干净,侯爷替奴家抹上再进吧?”
程放鹤本作慵懒模样,听见这话差点没笑场——季允跟这位假白月光沟通了临川侯的喜好,告知了画像上纪垂碧的模样,甚至精确到痣,却没跟他聊过体位?
他程放鹤要是在白月光面前是1,干吗给自己找个1当替身?!
他差点一激动直接揭穿这位假白月光,不过仔细一想,要是季允知道纪柳是假扮的,岂不会觉得真正的纪垂碧已死,临川侯总归能把人忘了,最后心里只剩下他?
不行,那就更不想捅死程放鹤这个渣男了。
“纪郎的喜好何时改变的?”程放鹤收敛眼角媚态,兴致索然,“本侯想你,是想给你,不是想要你。你变了,无法服侍本侯了。”
他说完就推开人,起身出门。纪柳追上来,反复说着“侯爷要奴家怎样服侍都可以”,哭着求他留下,他却在外间的坐榻上安置。
“纪郎居然想躺在人身下,本侯接受不了。”
这个理由不错。纪柳似乎被他伤到,默默回屋去了。
……
深夜,中军驻扎在城外,大大小小的营帐大多熄了烛火,只有主帐还亮着。
镇国将军季允蹙眉坐在正座上,他眼眶隐隐发黑,似乎睡眠不好。下头将官还在禀报,他却望向别处,眸光沉郁。
“朝廷送来的八百副甲胄,本该由您分配,可前锋军不说一声就拿走一半。他们才多少人,只给您剩下四百副,咱们这几千人该怎么分呀!”
这将官一脸焦急,季允却没看他。下头侍坐的云佐问:“谁允许他们拿走一半的?”
“是……范军师。先前云将军在时,军备之事都是范军师管,属下也不好插话……”
帐里陷入寂静,他们在等季将军发话:对待前锋军的试探挑衅,应报以什么态度?
而他们的季将军似乎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这会儿终于说:“你们不问为何朝廷只送八百副甲胄,反倒先问前锋军的罪?”
云佐恍然大悟,“京城附近并无可以铸造甲胄的工厂,这才是要事!”
“是、是属下愚钝,那这四百甲胄……”
“前锋军想要,就都给他们。”季允淡淡道,“中军作战,没那么多耗损。”
打发了手下,云佐关切道:“今日属下回府上看过,临川侯从早到晚在书房和众人闲谈,不怎么正经做事。侯爷一切都好,将军不必过虑,早些歇下吧。”
季允小口抿茶,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这时,帐外亲兵禀报:“将军,府上传来的消息,临川侯今夜宿在后院了。”
季允手腕猛然一歪,洒出半盏茶水。
“后院……”
“是,纪公子的院里。”
季允紧咬下唇,勉强维持面上的平静,眼底阴郁渐渐堆积。
砰的一声,茶盏砸在桌上,“明日本官回府一趟。”
那将官被吓了一跳,匆忙下去准备。
“将军这是……气着了?”云佐小心试探。
“我气什么?”季允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不是轻蔑,而是略显凄然,“我看他们好,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