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拿笔戳了戳那人的手背,小声地问,“喂,你真的放弃保送了?”
陆承微微点头,好像在说一件无比稀松平常的事情。
“你家里人知道了吗?”
“还没,下晚自习给他们打电话。”
“为什么?”许诺不死心地问,“别跟我说什么人一辈子不参加一次高考是多么遗憾这种鬼话。”
“因为我跟人约定好了,去南大。”
啪嗒。
许诺拿在手里的笔,掉在了桌面上。
许诺的回忆被拉回去年除夕那天晚上,他们几个年轻人喝酒划拳,玩得不亦乐乎。
在零点倒数的时候,陆承说,许诺,一起去南大吧。
许诺忘了自己当时喝没喝酒,但是,不管喝没喝酒,她都是醉的。
她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对方却当了真。
要为了这个随便的约定,放弃清大的保送。
那个时候,物理竞赛还没有开始,许诺对于清大南大的具体学科重点也不太清楚。
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打算出国。
最近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一直在到底是否出国上摇摆不定。
可是如今,命运替她做了选择。
许广林出事了,她现在归沈芳晴抚养。
这出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想到这里,许诺一刻也不敢耽误。
她随手扯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递给左边的人,“跟我出来。”
把纸条递给他之后,许诺走到讲台上以肚子疼为理由跟看自习的数学老师请了假,出了教室。
楼道里很安静,各班都在上晚自习。
许诺只听见自己的小皮靴碰在地板上的哒哒声。
她从四楼下到一楼的时候,听见了身后陆承的声音。
“陆承,我有话跟你说。”
“去操场吧。”
说完,许诺快步走了起来。
已经过了立冬,北风刺骨,许诺不觉得拉紧了校服的拉链。
整个学校,除了三栋教学楼是灯火通明的,其他地方是漆黑一片。
甬路上的路灯也是昏黄的,好像蒙了一层雾。
操场上偶尔有几个体育特长生在练习跑步。
两个人并排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陆承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许诺是不是打算劝他不要放弃保送。
其实,在陆承自己看来,这件事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清大和南大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综合类学校。
不过是清大更偏重理科,南大更偏重文科。
这些也都是人们的谣传,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谁都不知道。
陆承对这个看得很淡。
走了大半圈的时候,许诺终于想好了措辞。
“陆承,对不起。”
许诺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陆承有点懵。
“怎么好好的突然道歉?”陆承宠溺地伸手想要揉她的头发。
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陆承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
“对不起,我可能要失约了,不能跟你一起去南大。我要出国了,我妈在帮我申请巴黎美院,已经交了材料,八九不离十了。”
“你上次看到的法语书,对,其实就是我的,我当时只是没想好怎么告诉你,所以骗了你。”
“对不起,你真的没必要为了那个很随意的约定放弃保送。”
“没必要。”
许诺一开始说得很急,歇斯底里。
说到最后,语调渐渐变小,最后没了声音,只剩下微弱的对不起。
她一直在强调,那个约定很随意,可以不算数的。
她一直不敢承认,陆承是为了自己才放弃了保送。
她何德何能啊!
她根本不值得啊!
那个跑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偌大的操场,只剩他们两人。
周围一片静谧,刺骨的北风吹着梧桐树干,沙沙作响。
陆承听着女生歇斯底里的一番话,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履行那个约定吗?”少年的声音夹着冷风,比寒风更加彻骨。
许诺当然知道不是,但是她不敢说,她一直在装傻。
她知道,她们两个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有爱他的爸爸妈妈,舅舅舅妈,他从小在家人的温暖和陪伴下长大。
而自己呢,爹不疼,娘不爱,自由散漫,野蛮生长。
“陆承,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你应该在高山之巅俯瞰一切。而我,生来就是草芥,在戈壁滩,在石头缝,拼劲全力,生根发芽。”
“高山和草芥,各自有一方天地。我们不是一类人,注定不能走同一条路。”
陆承看着面前讲话的女生,仿佛一瞬间变得异常的陌生。
她是那个自己认识的许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