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台天地一白的景象顷刻焚烧成灰,黑暗如活物般朝谢邙涌来,阴冷潮湿的气息包裹了五感六识。
哐哐当当的铜铁碰撞声在空间中回响着。
眼前,孟沉霜借着微弱的火光,用铁钳拨弄挂在讯狱地牢墙壁上的诸般刑具。
每回审完犯人,这些刑具会被用清洁术打扫一遍,然而某些血痕已经浸透铜铁,留下恐怖的污痕。
但孟沉霜看上去并不恐惧或厌恶,反倒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谢邙的这些工作用具。
讯狱里刚清走一批犯人,此时空空荡荡,只余下谢邙与孟沉霜两人的呼吸声。
孟沉霜在一面墙前停住脚步,思索了一会,伸手取下一套镣铐。
黑铜打造的镣铐沉重如山,孟沉霜靠近谢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拉起谢邙的手,又举起镣铐。
在这瞬间,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很快掩去,用镣铐的一环拷住了谢邙的手腕。
谢邙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孟沉霜一如往常地抬起头看他,眼波流转,他却下意识地觉得有哪不对劲。
沉重的黑铜镣铐压得谢邙手腕一坠,孟沉霜握住了他的手,没有说话,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连接镣铐两头的锁链在晃动间哐啷作响,谢邙看着孟沉霜,眨眼间忽然出手,掐住孟沉霜的脖子,一把将他掼到后方的刑具台上。
无数刀俘棍钩被孟沉霜的身体撞开,叮叮咚咚落了一地,他没有反应过来,惊恐地看着谢邙,用手去拍打谢邙的手,想让对方放手。
可是谢邙的手掌却在继续收紧,掐的孟沉霜脖颈泛起浓郁的红,不断浮向脸颊。
孟沉霜痛苦地咳嗽着,踢打谢邙,可谢邙紧盯着他的脸,手掌坚如磐石。
“你要……你要杀了我吗?”
孟沉霜刚一跌进谢邙的心魔幻境,就看见这惊险刺激的一幕。
谢邙的心魔怎么,怎么是这东西……
孟沉霜记得这件事,当时他来讯狱乱逛,看上了那镣铐的某些玩法,但他记得,他是把镣铐拷到了自己手腕上,再后来……
他就被系统强制绿色模式了。
等一切结束,他重新醒来,已经又身处伏雪庐软榻之上。
黑铜镣铐被放在一边,擦得油光锃亮,孟沉霜的抱剑童子燕芦荻说,他看镣铐沾湿了,就重新擦洗打磨上油了一遍。
孟沉霜看着燕芦荻那张正经单纯的小脸,耳朵一红,挥手把人赶了出去。
谢邙怎么会在心魔境里重新经历这件事?
无涯仙尊你个浓眉大眼的,就这么……□□熏心?
但是,孟沉霜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当时没有问出什么“你要杀我”的话。
怎么会有人这么没眼色地在情到浓时问这种话?
他躲在一根石柱的阴影里,谨慎地审视目前的情况。
谢邙的手还在一步步收紧,被他掐住的“孟沉霜”难以呼吸,呛出了惊恐的哭声。
孟沉霜本人心道,至于吗?
真是不懂情丨趣啊……
但转念一想,谢邙的心魔幻象怎么会这样说话?
心魔幻境只能倒映心魔主人的记忆,其中人物的行动取决心魔主人的印象,任何超出记忆的幻影都会变得无比机械。
比如顾元鹤遇上的提剑乱杀“孟沉霜”。
而眼前这个……听上去智能地过了头,不像是个幻影,会是阵眼吗?
“孟沉霜”哽咽着哭了,泪水在他脸上横流。
谢邙的目光怔了一下,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刮过一滴泪水,语气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原来你还会哭?”
他望着谢邙,眼中盛满脆弱和惊惧,一眨眼,泪珠便簌簌滚落:“你还要杀我吗?”
“呵,”然而谢邙唇边溢出一声冷笑,手掌再度收紧,“为什么不?我此生最恨有人顶着我道侣的脸在我面前招摇撞骗!”
孟沉霜也曾在谢邙眼前因为太狠而流下生理性泪水,可除此以外,再没有事可以使他落泪,更不会有饱含情绪的泪珠滚下。
无论从哪个方面想,孟沉霜怎么会因为被谢邙掐住脖颈按倒在桌上,就恐惧落泪求饶呢?
“孟沉霜”闻言睁大了眼,又怒又惧,忽然伸手直指向讯狱大牢深处的黑暗,质问道:“如果我不是孟沉霜,难道那个魔头是吗?!”
谢邙转头望去,穿过无尽的黑暗,直直地和藏在柱后的孟沉霜撞上目光。
他还穿着李渡的那身松石蓝长衫,但衣衫已经沾满血泥尘埃,揽山堂的雨水浸透蓝衣乌发,湿淋淋地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