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鸢见带他进宫的人竟就这么离开,自己此刻和皇帝独处一室,一时有些慌乱。
她立刻后退了几步,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隐藏在多宝格后,警惕地抬眼,看向了榻上的人。
可待她瞥见那人的脸,却见她竟面无血色,气若游丝,一时颇有些不解。
上次才将他治好没多久,怎么又病成这样?
段淞远远向她招了招手,尽量将语气放缓,“你上前来,朕有几个问题问你。”
虞鸢颦眉,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着不愿凑近,“陛下,您就这样问吧,民女也听得见。”
段淞顿了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虞鸢。”
“你是中书侍郎齐越泽的妻室?”段淞的脑中闪过一道残影,当初他拿过皇后手中的名册时,被她擦出一团晕影的,究竟是哪几个字?
“回陛下,正是。”虞鸢紧紧抓着身前的木格,也不知这位皇帝究竟为何要问自己这些。
段淞眉梢微挑,接着又问:“去岁宫中召开了几次宫宴,你可有收到邀帖?”
虞鸢心头一跳,忙垂下头,“民…民女确实收到了。”
“那…咳咳…”段淞忍不住咳了起来,又缓了半晌,才勉强压下,“…那你为何没有入宫赴宴?”
虞鸢的头垂得更低,几乎埋到了胸口,声音也开始飘忽起来:“民女自幼体虚,患有喘症,每年秋冬便容易复发,也是不巧,那几次宫宴的时节,正是民女正是喘症发作的时候,故而不敢入宫,恐扰了宫中贵人们的雅兴。”
“竟有这般巧么?”段淞的语调微寒,“一共五次宫宴,每次都赶上了你的喘症发作?”
第71章 记忆
虞鸢的托词被拆穿后, 慌乱得心跳如鼓,脑中一片空白,她支吾了半晌, 忽意识到了几分不对,猛然抬起头。
“可民女未曾赴宴这事, 陛下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楚?”
她知晓宫宴上的坐席,自己的位置并不靠前,所以即便她假借生病缺席,也并不怎么担心会被察觉,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贵族小姐, 哪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呢。
可皇帝是怎么察觉的呢?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究竟有几次没去, 难道是……?
“还不是因为——”即将出口的一刹那, 段淞硬生生将话头止住。
二人隔着多宝格的空隙远远相视, 似是都看穿了对方心中所思, 便又迅速避开视线, 室内一时静默无声,都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良久, 段淞才打破阒寂。
虞鸢知晓他话中所指,这段时间她被困于京中, 心中也生出过不少怀疑,可如今他同自己将话说开来,她却反倒平静了不少。
凭她这两次入宫的观察, 这位陛下同她梦中那位几近癫狂的帝王, 似乎并不是一个人。
虞鸢心知到了此刻,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装傻, 便清了清嗓答道:“回陛下,是去年夏天。”
“你都知道些什——罢了, ”段淞说到一半,却又轻摇了摇头,“此前皇后召你进京为我诊治的时候,可曾同你说过些什么?”
虞鸢的心又是一提,“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段淞眉头微颦起,似是有些犹豫究竟该不该同她明说,“你觉得…皇后知道么?”
虞鸢立刻会意,双眼碌碌转了转,随即垂头道:“这一点民女并不敢妄下论断,皇后召妾入宫时,只是勖以大义,晓情动理,并未透露旁的事。”
段淞闻言,只是有些出神地盯着虚空中某处,默然沉思。
若是这位虞娘子同他一样有着一段奇怪的记忆,那皇后也有可能知晓同样的事。
他自觉得那段记忆荒谬无比,什么强夺臣妻,他哪是那等昏聩的君主。
可若是皇后知晓,那她此前所做的一切看似荒唐的安排,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屡次召开宫宴,甚至对某些席位极其关注,并非是为了得见那位中书侍郎,而是为了让他的夫人入宫,好继续那段记忆中的故事。
想必她生怕自己落入那等凄惨的下场,所以不仅不阻拦,反而还极力促成他和这位虞娘子的相见,只怕是早就生了要出宫的心思。
而当自己将齐越泽连同他的夫人一齐调往岭南去的时候,她那般心如死灰的表现,也并非他所猜测的是为情郎伤心,而是担心她自己的命运。
至于他陷入昏迷之时,她又不远万里将这位虞娘子从岭南召入宫中,便更好理解了。
确如皇姐所言,她从来就没放弃过出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