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断议事旁观已久的陶猷微张着嘴,他这位族弟什么时候对小娘子这么热心肠了?
他眼眸紧盯着两人,联想刚才大殿上的赠弓。
嘶,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陶玠若无其事地接过刚才的话题,“借着杜尚书提供的讯息,我想,我们可以这般布局……”
紧锣密鼓的备战,每一分秒都像按了加快键。
三十里地,对于大军而言,也就是不到一日的行程。
次日,行宫众人只听得宫门外鼓声大噪,喊声震天,喧嚣的马蹄滚滚而来,如天摧地塌,岳撼山摇。
众人大惊失色,皆坐直身侧耳去听。
“清君侧,除奸佞!”
“清君侧,除奸佞!”
伴随着剑戟击打盾牌和鼓点的节奏,叛军之中,端王与赵太傅被威风赫赫的骑兵簇拥着,黑压压一片,绣旗招展,在行宫城门前一字排开,声势浩大,气势逼人。几万人同时呐喊,叛军的旗号响彻碧泉山,行宫里每一个人都真切感受到振聋发聩,有胆子小的宫人、女眷,吓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
颂景帝神色沉重,嘴唇发白。
陶皇后将太子往怀里搂了搂,太子摇头道:“娘亲,孩儿不怕。”
宫门外,赵太傅头戴紫金束发冠,身披兽面吞头黄金铠甲,威风八面坐在高头骏马上,洋洋得意,他已许久不曾感受到这般操控别人生死的快感。
在他身侧的端王,浓眉大眼,年少持重,身披红锦百花袍,腰间勒着玉带,他目视紧闭的宫门,拔出宝剑朗声道:“宫城内的人听着,太子与圣人谋反,陶家尽是逆贼。乖乖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护驾,清除奸佞。其余人等,一概不杀。”
行宫里,颂景帝怒意难当,“这个逆子!亏他有脸说得出护驾二字。朕定要砍了他的脑袋。”
众人各怀心思听着叛军叫嚣,琢磨着“一概不杀”的可信度。
都到这个时刻了,求生是人之本能。
赵太傅一路行来,见草甸之上尽是空空如也的帐篷,来不及带走的行囊、物件随地丢弃,可见行宫中人是在何等慌乱之下匆忙撤离。
他自贬为岳州转运使后,人前受欺辱嘲讽,人后观察朝堂局势,只盼有朝一日能重归高位,可他盼着盼着,等来了儿子入狱、妹妹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就连官家多年来宠爱的端王都被发配到了封地。
他四处求援奔走运作,想救儿子出牢狱,终究回天乏术,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被杀了头,那一刻他清醒地意识到,赵家已走到穷途末路,唯有谋反这一条,能够重新夺回属于他们的权势。
端王在他的鼓动教唆下,招兵买马筹建军队,铸造武器。杜袅袅在朝堂上风光,他们在暗地里磨刀。
为的就是今日,斩杜袅袅于阵前。
三万人马,攻下行宫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届时他要拿杜袅袅的鲜血,祭拜他儿子在天之灵。
他眼神透着浓浓杀意,志得意满地望向城墙,抖了抖眉毛,重重喊道:“杜袅袅谄媚君主,谗言媚上,推行改制,有违天理,是大颂头一号奸臣,若是你们把她杀了,我们即刻退兵,可容你们宽限一日。”
朝堂上有不少软骨头,为了活命,这些人会不计手段。
果然,他此言一出,大殿中的官员们皆为之色变。
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满场哗然。
“他说宽限一日,此事尚有转机啊。”
“若是多出一日,援军必至。”
“可是杜尚书于国有功,不该杀。”
“现在不是讨论该不该杀的时候,而是得想办法守住行宫。”
“舍她一人,保住官家、圣人、太子,保住江山社稷,有何不可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惹怒了赵家,只能拿她祭旗了。”
沸沸扬扬的议论声愈演愈烈。
太子宋澈一脸沉静,深井般的眸子注视大殿上窃窃私语贪生怕死的官员们。
“爹爹,昨日杜尚书护驾有功,有功之臣不该杀。”
太子稚嫩的声调,引得众人一愣。
宋澈:“此刻,杜尚书正于城墙之上领兵护卫我们众人,你们却想着将她推出去顶罪。错的是叛军,却要用杜尚书的血去祭旗,天理何在?”
少年一番话,说的文臣们脸红一阵白一阵。
陶皇后拂了拂太子瘦削的背脊,温和的眸子看向御座上的帝王,“官家,依臣妾看,此乃叛军的离间计。如果今日杀了杜尚书,便是遂了叛军的愿,他们会不会退兵且不说,明日,他们要杀的便会是陶家的良将,是太子,此时万不可妥协,否则便中了叛军的奸计,自毁长城,请官家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