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袅袅站起身,坦坦荡荡做出请的姿势,既然大家都这么熟了,饭不饭的,也不那么重要。
陶玠面露遗憾,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在杜袅袅的注视下,缓缓迈出门槛。
侧过身后,他神态怡然,嘴角掠起极小的括弧,经这么一打岔,她大概忘了请他来的初衷。
杜袅袅确实把来时的事儿抛到脑后,科举改革这么棘手,她的一头青丝怕是又难保了。
闷头将陶玠送到会仙酒楼大门外,她正准备寒暄两句,把人送走,在她视线所及的数米开外,陶琦正贴心地扶着杜柒柒,缓慢向他们站立的方向靠近。
陶玠此时站在她的对面,从他的肩头望过去,能够看到陶琦微躬着身子,眸光流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杜柒柒,避免她撞到周围的人和物,他彬彬有礼地朝避开的行人道谢,满眼关注地瞧着身畔的少女,连自家兄长愈来愈近的身影都没察觉。
杜柒柒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常年倚仗的拐棍儿此时成了摆设,悬空地握在另一只手中,她尝试着慢慢向前走,小脸满载笑意,即便她双眸暗沉,也能从她的神态上感受到她此刻的喜悦。
陶玠见杜袅袅眼神游移,说着话似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他下意识回过头……
“哎,那个,大人!”杜袅袅不等他转过身去看,飞快上前,双手一把捧住他的脑袋,强硬地把他掰回来正对自己。
“大人,你想不想去河边走一走。”
她娴美姝丽的面容在陶玠面前陡然放大,微凉的纤纤玉指紧贴他的耳廓,澄澈灵动的水眸一眨一眨,跃跃欲试地征求他的同意。
陶玠:……倒也不必如此热情。
男人被她捂住的双耳渐渐染粉,黑眸深邃,泛着光,冷白的脖颈爬满绯色。
杜袅袅看他没啥反应,抬眸见杜柒柒两人已近在咫尺,二话不说,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等走到汴河边,杜袅袅正准备理好腹稿,想着如何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人打发了,陶玠背着手,望着沿河风光,沉声道:“既然到了此处,不如你我泛舟汴河,我详细与你说说,科举革新,最有可能的反对者都有谁。”
杜袅袅听到泛舟河上,本能是拒绝的,可是紧接着便改变主意。
反对者啊,她得好好记在本子上,回去翻翻他们的老底。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在礼部加紧研究改革举措时,达官权贵们,很快听到了风声。
礼部那个女官,向陶尚书提出了什么革新科举制度的建议:
比如简化录用流程,考生通过科考后,一经录用直接授官,取消吏部考核机制。
还有,工商杂类出身的,也能参加科举,只要是人才便可录取。
这哪儿行啊,天下之大,得有多少有才能之人,那录取的过来吗?录取了他们,自家那不读书上进的儿子、孙子怎么办,还能当得上官吗?
更可气的是,这个杜袅袅竟然提出取消诗赋,改为考经义和时策。
文远候很生气,因为他们家就有两个不肖子孙,太学里插科打诨,不学无术,等着家族恩荫,保举他们入仕混个官职。这要是改革了,当官岂还能有他们的份?
文远候迅速找到吏部侍郎费得晟,表达了自己的强烈不满。
算起来,明年春闱,正是这位费侍郎做主考官。
“侯爷无需忧心,科举制度由来已久,想要变革非一朝一夕之功。”费侍郎有条不紊道,“公荐之制,源远流长,便是先帝也是袒护的,杜袅袅一个七品官,提这些不切实际的建议,别说陶尚书,就算礼部呈上去,官家也不会应允。”
文远候忿然道:“凭她一个入朝不到半载的女郎,也想科举革新,我看她是许久没上称,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再说了,取消诗赋考试,她问问天下读书人能同意吗?考了这么多年的诗赋,多少人为之奋发读书,突然就改成经义、时策,考生能准备的过来?考题哪能说变就变。”
“侯爷所言在理。她杜袅袅敢提出这样的意见,便是逾了先祖的规制,视功勋世家、吏部权威、读书人辛劳为无物,我正好与凌御史相熟,她若真敢上书,有的是机会弹劾她。”
第79章 殿前辩驳
文远候听费侍郎这么一说, 心里有了底气,“犬子科考之事,还仰仗侍郎相助。若能登第, 必有重谢。”
费侍郎于此事也不是头一遭, 暗箱操作多了, 事情办的熟练麻溜, 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侯爷客气, 礼部革新科举之事, 有损侯爷、吏部乃至天下学子之利益, 我们当携起手来, 向官家进谏, 阐述革新之弊端,官家兼听则明。为免到时势单力薄, 侯爷还需多联系勋爵世家, 一并进言, 我也会跟相熟的官员探讨此事,大殿之上, 多方联手,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