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祯:“懂了懂了,不过看苟郎中的样子, 似乎还没领悟。”
陈霖:“他啊, 怕是被猛地砸下来的馅儿饼砸晕了。”
贺祯:“有官家这句话在, 以后礼部怕是没人敢给杜员外郎冷板凳坐了。”
他说这话时,苟能达似有感应, 抬头往这边望了一眼,恰好对上席案前卢侍郎微沉的眼神,卢灵坤看的不是他,而是坐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杜袅袅。
苟郎中和卢侍郎的目光交错,两人各怀心思地收回视线, 沉思的表情如出一辙。
席面喝到第七盏酒时, 宫廷御宴著名的下酒菜“肉咸豉”被身姿婀娜的宫女呈了上来。
颂景帝极爱这道菜,向宴席邀请的几名突博国的使臣介绍道, “各位远道而来,尝尝我们大颂有名的肉咸豉, 美酒配上这道菜,味道甚为美妙啊。”
几位使臣拿起筷子,夹起金黄色、骰子模样的肉粒放入口中,细细品了品,果然滋味鲜香,还挺合口味,不由连吃了好几块。
“这肉咸豉很像我们突博的烤肉,外表焦黄,带有炸烤的香味,吃起来外酥里嫩,敢问官家,这道菜如何烹饪。”
闻言,杜袅袅伸了伸脖子,身子微微往前探,这题她会,杜老太太赢了樊楼郭厨,在宅院里宴请那次,借着兴致详细讲了这道菜的做法。
她密切地关注事情的走向,连面前刚上的菜都没顾上品尝。
宏伟的大殿之上,颂景帝招呼膳部的郎中裴秭归出列,给突博使臣好好讲解这道菜的做法。
杜袅袅和膳部官员同在一个屋檐下共事,对裴秭归还算眼熟,这人平时不苟言笑,但并没有因为她是个新人,而在礼仪上有所怠慢,资料显示,裴秭归品鉴美食是把好手,此时见他发言,杜袅袅不由目光专注地望过去。
裴郎中声线富有磁性,听起来还怪悦耳的,描述地条理清晰,“这道菜重在刀工和调料,选用一斤上品精牛肉,切的薄厚适中,四四方方,以便烹饪时豆豉和酱汁能腌制入味,生姜切片炸过,用豚油炒一斤豆豉……”
“豚油?你们竟然用豚彘这种肮脏之物榨油,做的菜竟还上到国宴中。”一名突博使臣忽然发难,站起身来,言辞激烈地打断裴郎中的讲解,脸上尽是勃然怒意。
“官家,豚彘污秽肮脏、贪婪愚蠢,你们大颂用豚彘做成的菜肴,让我们品尝,难道不是在侮辱我们吗?”另一名突博使臣也站起来,目眦尽裂,呈逼问之势。
其他在场的突博人则是做呕吐状,扶着桌案表情嫌弃又难受,刚才他们可是吃了好几块。
事关外交,主客部的郎中陈霖赶紧起身出列,向着呆楞不知所措的裴郎中解释,“在突博国,豚彘被认为是不洁之物,不配作为食材上桌。”他脸色涨红,眉头紧皱,深知这一下怕是惹了大祸。可他们主客部哪里知道这道菜的做法,用的竟然是豚油。
裴郎中一时梗住,定定望着突博人的反应,他熟悉国宴上每道菜的烹饪工序,可也没人跟他说这些突博人的习俗啊,那是主客部接待外宾所需要关注的事情。
朝堂上气氛紧张,官员们都抿唇噤声,双眸一瞬不瞬凝着大殿上的局势,不管是主客部没交代清楚,还是膳部未加注意,疏忽导致,这次的疏漏,礼部是跑不掉了,惹怒了使臣,礼部尚书陶玠当负首要责任。
颂景帝的兴致被突如其来的局面一扫而空,他脸色沉闷下来,问责的目光瞥向坐在三品大员那侧的陶玠,“陶尚书,此事你礼部需得给朕一个交代。”
“禀官家,宴席上的这道肉咸豉并非用的是豚油,官家将今日掌勺的御厨唤来,一问便知。”当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陶尚书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忽而传来。
颂景帝顺着话音望去,只见杜袅袅再次缓步走到大殿之中,躬身行礼。百官和突博使臣的视线紧接着被转移过去,都集于她一人身上,直勾勾地盯着,生怕错过什么。
事情似乎发生反转,让人迫不及待想了解真相。
颂景帝眸光稍稍亮起,神色和缓半分,下令将御厨叫到殿中。
夜宴的御厨都身经百战,但多是居于后厨之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大殿上露面,讲解菜肴的做法,还是头一遭,尤其是官家威严地要求他,“如实陈述做菜的每道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