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这座大屋就化为微尘,所有的老鼠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大柳树下仅剩半扇院门跟一段残墙。
狐妖四兄弟惊魂未定,花去病和丁勇都瘫坐在地上,几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綦妄高大的背影映着火光,犹如一尊厉煞鬼神。
权青实倒在门槛边,寒气在他发梢衣角结出一层细小的冰碴。
綦妄抓起人,轻轻掸去各处碎冰,随后摸了摸额头……
嗯,退烧了。
他再一探,就发现权青实两条胳膊无力垂着,整个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綦妄脸色发青,神情憋闷。
他那一掌收着劲,根本没用多少力气……竟然死了。
花去病第一个跑过来,探探鼻息,感觉不到气流,他又抓着手腕压紧脉门,焦急道:“权青实,你醒醒!快醒醒!”
他拉扯叫嚷,还拿出保命参丹,可惜再怎么折腾,面前的都是一具尸体。
其余几人也意识到权青实死了,韦安呜呜咽咽哭出声来,大郎韦宣搂着他,默默安慰。
丁勇坐在地上,仰天长叹:“权道长病成这样还救了我们,真是好人……可好人怎么就是不长寿呢……”
他的裤腿被老鼠咬出好几个窟窿,幸亏冬衣厚实,才保住了小命。
红符散碎,被冷风卷着四处飘零,綦妄在风中凌乱。
他的心情根本无法形容,讲不清到底是生气还是怨恨,或者带着深深的郁闷。
这个蠢蛋!
要是这么死了,岂不是会坏他修行?
他黑着脸将人扔到马上,什么话也没说,拍马即走。
荒山密林,寒鸦声声,冷风穿梭,砭人肌骨,巨柳下只剩一盏破碎的灯笼还亮着。
韦容脸色如土,坐在地上越哭越伤心,他哭得不是权青实的死,而是自己的命。
表叔没了,车夫死了,綦妄走了,他们往后怎么办?纵然劫后余生,捡回一条命,可是眼前哪有活路?
真的要去黑水河的矿坑里挖煤?
二郎韦宴搂着他:“别哭了,你再哭表叔也活不过来了,咱们回去吧……”
韦容破罐破摔:“事情搞成这样还怎么回!回去以后怎么说?我不想被他们活活打死!”
韦宴:“你别急啊……那老东西已经被老鼠啃光了,我们编个瞎话把义父哄过去,不一定会挨打,总会有办法……”
“办法?!你看看这个东西,就知道根本没有办法!”
韦容扯开袖子,露出手腕,只要刻印在身上,他们就根本无法反抗。
韦宴盯着他的手腕愣了一下,连忙掀开自己的袖子。
刻印……不见了。
他急着扯看另外几人的胳膊,刻印都已消除,韦宴心花怒放,转忧为喜:“原来那老货一死,咱们的刻印就解开了!”
四只狐妖由悲转喜,如临大赦。
韦容心中阴霾瞬间一扫而光,他擦掉眼泪,站起来道:“天大地大,咱们一起逃吧,往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韦宴笑着点头:“好,咱们躲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找不到!”
黑暗中,花去病的笑声有些刺耳,“你们几个,事到如今还想去哪儿?”
韦容冷眼看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花去病明知他们是妖怪,却不害怕,反而嘲笑道:“你们四个形貌出众,还坐这种招摇马车,不出三天一定会被抓住,无论是落到别人手里,还是被带回阴山老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韦容招呼其他人上马车,“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
花去病仍不罢休:“就算你们能侥幸逃脱,可往后拿什么养活自己?还去做小倌卖笑?”
狐妖没有鬼府,处境艰难,处处被别的妖灵欺负倒是实情。
韦容气恼大叫:“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去病翻身上马,抖抖衣袖,他的面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显得难以捉摸。
“看在方才同生共死的交情上,我送你们一个忠告,天地虽大,早已有主,只怕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但洛洲城里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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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北上洛洲(七)
“内观之法不是让你睡觉,你怎么睡着了?”
少年高帆用手指弹了一下权青实的脑门,把人叫醒,小权青实在蒲团上晃悠了一下,双手捂着脑袋,明明疼了也不吭声。
“他才几岁,你就教他内观?不睡觉就怪了。”鹤元真人一袭白袍,绕过门前的立柱,漫步进入真澜堂。
“小孩子也不能整天关在屋里,你带他满山去跑才行。”
少年高帆皱着眉,满脸委屈:“师尊,这小子性格太闷了,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我觉得他如此内向,应该适合这种修行。”
“他不是内向,是害羞和怕生,我带他回来的时候,前半程一言不发,后半程就开始偷偷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