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祝颂似乎掐准时辰,抱着一匹白布走进来。
“请尊上节哀!”
说话间,他手上白布伸展,朝床上飞出。
綦妄挥手把白布断成碎片,冷笑道:“你这老鬼,又猜到了?”
两道灰白寿眉下,祝颂眼光锐利如鹰:“尊上,您若要堕入魔道,老朽一定拼死阻拦!”
徐鹤朗猛然惊觉:“什么?你要堕魔?!”
綦妄把权青实兜在怀里,不让白布靠近。
“修仙修魔本就是一体两面,只要能复活青实,入魔又如何?”
花去病能做到,他也能。只要尸身不腐,他的青实就还活着。
“你犯什么糊涂!你已达小乘灵,不出几年就能登天蓬无!”
“我不在乎了。”
他这幅残躯早有青实接纳,是否能恢复如初,已经不再重要。
祝颂忽然用袖袍搅起旋风,一片片白布在屋中乱飞,再一次朝权青实脸上贴去。
死者以白布覆面,不止是为了保全遗容体面,更是一道辟邪的习俗,若死后被白布遮住面容,就可防止亡者堕魔。
綦妄抓住碎布,恶狠狠道:“祝颂,你再自不量力别怪我不留情!”
他身上散出寒气,凝滞空气,祝颂那点妖风就吹不动了。
祝颂还不甘心,扔掉布匹,双手去扑,他年老体衰,压根不是綦妄的对手,綦妄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一块白绸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差点就蹭到了权青实脸。
祝颂在袖子里提前藏了白绸。
“你想死!”一道风刃朝祝颂劈面而来!
徐鹤朗打出一记空掌,推开风刃,回手将祝颂按到身后椅子上。
“年老不以筋骨为能,就算这屋子里有十个你也拦不住他,停手罢!”
祝颂上气不接下气:“我就算拼了老命!也不能让他堕入魔道!”
徐鹤朗以失望眼光看着綦妄:“魔道秘法确实能让尸身不腐,但是再怎么高明,也仅能造出行尸走肉,有时候还要饮血吞肝来维持魔功。”
“綦妄,就算你自甘堕落,你真忍心让青实去与尸鬼为伍?做那些他深恶痛绝的事?”
綦妄攥紧怀中人,默然不答。
“我这里有个方法,一旦成功,权青实不仅魂魄归位,还能灵铠重聚。但是这个方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艰难重重,连我师尊也做不到,你可敢一试?”
綦妄抬起眼皮:“快说。”
“死后七日之内,如能送他登仙,重塑金身,游失魂魄必然归位。”
“但是他的情况,比赤要狐还要不妙,除了一点元神,任何修为也没有,你若想以此法救他,就要自己去替他承受千道雷劫,万道天火,巽风穿骨,五脏皆朽,你能受得了吗?!”
徐鹤朗故意将渡劫艰难说得凶险万分,就是希望綦妄能知难而退,舍下心中执着。
綦妄二话不说,抱紧怀中人就走。
徐鹤朗急忙拦住:“你又要去哪儿?”
“凌绝峰,渡仙台。”
“你……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小乘灵境界,若是助他登天,一生修为可就要全部付诸东流!连神骨也要尽毁!”徐鹤朗急得声调都高了三分。
綦妄:“我知道。”
祝颂踉跄追来,双手死死拉着綦妄的胳膊,怆然落泪,眼泪流过苍老的面颊,尤为苦涩。
“尊上……”
“老鬼,放开我,从此刻起我不再是黑塚主人,不是你的尊上了。”他语气决绝,毫无转圜余地。
祝颂颤巍巍的,嘴唇都在发抖:“尊上,为了他值得吗?!值得吗!!!”
綦妄挣开他的手,如疾风一般出门而去。
“尊上!”
“尊上!尊上————————”
三声凄楚的呼唤统统被长风吹散于天幕,綦妄黑色的背影也消失于滚滚黑云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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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绝峰上,乌云涣散,天光垂落,雷光轰鸣渐渐归于平静,渡仙台上再无任何人影。
“桃花仙君……仙君醒醒……你醒醒……”
权青实慢慢睁眼,被一张陌生的大脸吓得往后缩了缩,他眯起眼皮,觉得眼前天光格外刺目。
“阁下是……”
“哈哈哈,我乃华山五老之一,苍术真人。”
权青实并没听过这个名号,他本想起身行礼,可是当他抬头看清身处之地,惊讶得什么礼数都忘了。
一道高耸天门竖在云海流风之上,金碧辉煌,龙凤绕柱,门上中央,四个曜日大字写着:蓬无天道。
苍术真人笑着把他拉起来。
“哎呀,我是你前面一个渡劫飞升之人,所以由我来迎你,告诉你做神仙的规矩。”
他长袖一拨天门开,大门内金霞万丈,长虹当空,云团上宫阁荟萃,飞星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