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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季辞,现在会怎么做?
许游看着面前听他的话乖乖回到人身的小男孩,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毫不掺假的相信和依恋。
如果是季辞,根本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吧。就像季淳绝不会用季辞去交换一样,在季家的爱浇灌下长大的小少爷,也不会用簌簌来换自己的生命。
可许游不是季辞,他没那么在乎簌簌,从头到尾他的宝贝也就只有季辞一个。别说是用簌簌去交换,无论用什么样的代价,上刀山下火海,献上整颗残破星球———只要季辞平安,他都会去做。
话是这样说,真正到了诀别的一刻,仍会感到不忍心。他半跪在簌簌面前,抚摸着孩子浅色的头发,把他柔软的小手放进自己的掌心,再难以启齿,终究还是道出:“跟那个叔叔去吧,好吗?”
埃隆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家庭伦理大戏。
许游的眼神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龙鳞:“你会好好对他吧?”
埃隆讽刺地笑道:“你还在乎吗?”
“如果他在你那里比在季家过得好,我可以不在意。”
向来仪表堂堂的埃隆·哈瑞斯做出一个厌恶的表情:“行,我承诺。”
但埃隆·哈瑞斯的承诺没有任何意义。
再怎么懵懂,簌簌还是从许游的表情读出了放弃和决绝。幼小的孩子感到一阵心慌,被丢弃的小孩总是格外敏锐,他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怎么了,妈妈没有醒,爸爸也不要自己了。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他会改。
不要丢掉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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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眼里聚满了泪水,像真正剔透的宝石那样一颗颗滑落。小手攥着许游的拇指不肯放开,然而地上冒出来的藤蔓须臾间猝不及防缠上他的身体,越是挣扎,裹得越紧,同时向他的身体输送着微量的麻醉,不至于失去意识,却也扼制了虬的大部分伤害力。
“Pa……Pa?”
簌簌惊恐地看着身上的枝条,努力伸出手抓住许游,成年人隐藏起一切情绪,好似突然变成没有心的机器人,漠然地看着小手从自己几乎没使出劲挽留的掌心滑落,随着藤蔓的动作离自己越来越远。
另一边,埃隆倒没有骗他,用藤蔓将那颗不起眼的药片送了过来。
许游把药片从蜷曲的叶子上摘下来,手指有些颤抖。他不敢抬头,不看看见簌簌伤心欲绝的表情。
他只是个小孩子,才两岁,还不会说话,连飞都要借力不然会掉下去。
他是那么地信任他、信任他们。
可成年人回报了什么呢?像一纸支票一样,把没有丝毫戒心的他骗到险象环生的命运里,轻轻松松交易掉了。
他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Pa———爸——”
许游转身的动作一震。
簌簌一直念不好他们的称呼,模糊又短促。可是他刚才分明听见了那是「爸爸」的称谓!
他诧异地扭过头。
簌簌已经被藤蔓拖拽到埃隆身边了,哭得小脸都花了,看见他转头呛得直咳嗽,然后后带着哭腔的声音却无比清晰:“爸爸,救我———爸爸——”
这是簌簌龙生中,第一次开口说话。
没有先喊更亲近的季辞,而是少见面很多的许游。
没有笑容,没有全家人的欣喜、欢呼、记录、庆祝,而是命悬一线的呼救。
许游很清楚,只要背道而驰的路再向前迈出一步,他、他们和簌簌今生的缘分,就算是彻底断了。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那么害怕,那么无助,那么绝望。
许游狠了狠心,在风力的保护下离开豌豆藤,向玫瑰园飞去。
他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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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埃隆已经达成目的、很快会离开秘境森林后,玫瑰花妖们松了口气,打开花蕊,将依旧沉睡着的季辞交给许游。
至于之前一直跟在许游身边的小男孩儿去了哪里,他们聪明地没有过问。
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按照埃隆的说法,解药需要在出了森林之后才能喂给季辞,许游不敢多耽搁,放下负罪感和毫无用处的恨意,载着季辞向森林边界飞去。
到了出口他才发现阿尔瑟早就等在了那里。
虽然清楚是被埃隆胁迫,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少女都是帮凶,他对她没什么好感,口气生硬:“还有什么事?”
阿尔瑟从浓雾中走出来,观察着他:“你就是他当初寻找银焰花,要拯救的人吗?”
“是我。”
“他说过,是他爱的人,但不是爱人。”
阿尔瑟声音平淡,但他还是听出了质疑的意味。
对于树精而言才没过去多久,在外世界,却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许游还记得自己醒来后迎面而来的那个吻,那天刺眼的阳光,和接下来改变了他们之间关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