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藤和童话中一样粗壮,当初他们进入根茎时都要走很久。现在树干像个山洞,也不足为奇。
原来他自以为在山中,其实不在;以为树会长在山上,结果在树里。季辞苦中作乐地想,要是放在人类的网络上,这句话简直能引起哲学讨论。
然而通天豌豆藤长在秘境森林中央,怎么看也不是从入口憋会儿气就能飞到的。埃隆究竟是怎么带着他进来、又能在其中行动自如?
阿尔瑟有读心术,看得出他的疑问。只是这些问题不适合现在讨论,没有回答。
埃隆玩味地看着他们:“要不要给你们留点儿老友叙旧的单独空间?”
季辞神色紧绷,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新花样。
“别这么怀疑地看着我。”埃隆非常自信,就算季辞能了解全貌,弱小的人类也逃不出手掌心。他大方地摆摆手,“给你们十分钟。要守时哦。”
这次他没有回到龙形,一跃骑上了蜜蜂的脑袋,架着它离开山……不,是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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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了。”
阿尔瑟看见他望着因为蜜蜂的离开而大亮的洞口,摇了摇头。
“你出不去的,他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在离开豌豆藤的瞬间痛不欲生。你留着有用,他不会杀你,你连求死都做不到。”
季辞闭上眼睛再睁开,让自己适应变化的明度:“究竟怎么回事?”
少女面色急切:“我没有很多时间,你必须听我说。豌豆藤是整个秘境森林的支撑脉络,树精被供养,也反过来供养它,他杀了我的族人,用他们的魂灵做出防护衣,才能安然进入森林。但这种防护衣有时限,用废一个,他会杀下一个。我输送了自己的树灵给他,可维持不了太久,我已经将近力竭,无法恢复真身了。”
季辞记得,她的真身不是现在这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而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婆。
当初埃隆放火烧掉季家古堡时,就见识到了这个表面上温文尔雅的男人有多么心狠手辣。没想到现在为了达到目的,罪恶的双手伸向了完全不相干的异族。
阿尔瑟接着说:“他拥有我的树灵后,能短暂地使用我的能力,比如读心术,只不过必须要在我近旁。一旦他回来,我就不能再自如地同你对话。”
“他到底要我做什么?我小舅没什么能够给他了。”
少女摇了摇头:“上个月我拜托你带出去的龙蛋,是不是已经孵出来了?”
上个月?季辞一愣,忽然想起秘境森林和外世界的时间换算法则,森林一天,等于外界一月。簌簌出壳两年多了,在阿尔瑟的记忆中,却还是上个月的事情。
他点点头:“它很奇怪,和别的龙都不一样。很小,不会说话,颜色也……”
阿尔瑟的表情变了:“龙鳞是不是玉的颜色?”
“你怎么知道?”
“我以为那是一颗龙蛋。”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太像了……我没有见过,从来没有人,但是……”
从前的睿智不复存在,她讲的话颠三倒四,思绪似乎因巨大的惶恐陷入死胡同,四肢连着的藤蔓瑟瑟抖动着,叶片枯萎剥落,泄露出主人忐忑不安的内心。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些古老的树精忌惮至此?又能让另一些巨龙为其疯狂?
簌簌的真实身份,恐怕比他想象中更复杂。
季辞还想追问,阿尔瑟轻轻摇了摇头,切断了他们的对话。
晃悠了一圈的埃隆从蜜蜂上利索地跳下来,拍了拍手,笑道:“聊得这么开心,我能不能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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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比来时更加沉默。
伊迪丝讲得很清楚,她的,或者说埃隆的目标并不在季辞,而是簌簌。只要把簌簌交出去,就能换季辞平安回来。
当他们得知簌簌的真实身份后,饶是见多识广的许游也忍不住倒吸了口气。他们从未想过世上真的会有……那样的存在。
许游看了眼后视镜:“您怎么想?”
已经数不清季淳今天是多少次叹气了:“若是交出去,必定会引起血雨腥风。”
簌簌在他们这儿,或许只会当做小龙崽无忧无虑地饲养长大,和季悦栀、季越彭那样,做个最叫人羡慕的富家子弟。
然而交到埃隆这样的人手里,就会成为恐怖的战争机器。
他们每个人,都自身难保。
可他们怎么能不交。无需赘言,季辞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个体的差异决定了单独的人类在巨龙面前,没有丝毫自保能力,而他们现在甚至还不知道他在哪儿。
对于季淳而言,某种程度上季辞和簌簌都是他收养的异族遗孤,本质上没有区别。然而事实上感情这种事就是分先来后到的,唯一的、最好的那份给出去了,后来的就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