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晋王对视了眼, 默默后退。
父皇是在怀疑他们!
朱元璋可没精力考虑他们的心情,他招了招手,两名锦衣卫无声而出。
朱标歪着脑袋,由两名锦衣卫扶着出来。
他衣服空荡荡的,整个人几乎瘦得只剩副骨头架子。
常乐忍不住迈向前,虽早知晓,可万一是真的出了意外......
朱雄英也迫不及待跑了过去,“爹爹。”
朱元璋伸手拦住孙子,“雄英乖,你爹累了,正休息。”
朱雄英停了脚步,巴巴望着平日能随时把他抱起来的爹爹。
乌云遮蔽红日,天空飘落朵朵雪花,寒意浸骨。
两名锦衣卫扶了朱标进入内室,自北而归的戴思恭联同数位御医,共同搭脉。
朱元璋在房内来回踱着步,马皇后紧紧扣着双手,全力抵抗自心底泛起的颤抖。
常乐和朱雄英立在床尾,一瞬不瞬盯着丈夫,父亲。
而秦王,晋王,连同在京的所有王爷,全部被留在院中。
室内安静良久,戴思恭收回搭脉的手,他颤颤巍巍跪地回禀,“太子之疾,臣等无能为力。”
朱元璋猛然倒退,直到背抵在柱,“拖出去,全部拖出去!”
他满眼的红血丝,眼底泛起青黑,向来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时佝偻起弧度,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岁。
锦衣卫挎着绣春刀,直闯入内。
而向来救众人于水火的马皇后正愣愣流泪,处于恍惚之中。
常乐张嘴欲要阻止,可她没有资格。
“咳咳......咳咳......”
床帐里传来几道虚弱的咳嗽声,朱元璋箭步冲了过去。
戴思恭和御医们被拖了出去,但项上人头暂时得以保留。
朱元璋一马当先坐到床边,“标儿?”
朱标费力掀起眼皮,眼底闪过茫然之色。
朱元璋一把抓起儿子的手,“标儿,标儿!”
朱标眸光缓缓聚合,看向朱元璋,“爹,陕西......”
他整个人有气无力,连嘴唇都干涸到起皮,“爹,对不起,儿子有负所托。”
朱元璋通红着眼,“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
他语带哽咽,“只要你好好的,标儿,爹只要你好好的。”
朱标微微摇了摇头,“爹,陕西......咳咳......”
他又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朱元璋手忙脚乱拍着儿子的背,“标儿,不去陕西,咱不去陕西了。”
一趟陕西之行,他的标儿病了,那不是吉祥地,那里克他朱家!
朱元璋老泪纵横,“标儿,只要你好好的,爹都听你的话。”
“北平,你想迁都北平是不是?”
“只要你好起来,咱立刻迁,马上迁!”
朱标咳嗽渐止,他先是一愣,随即缓缓绽开笑颜,“爹,谢谢你。”
朱元璋摇头,再摇头,怪他,都怪他,他不该派标儿去陕西的。
朱标嘴角浅浅勾起笑意,似在安慰老爹。
日光渐渐消失,暗夜将至。
朱标似也失了力气,再一次陷入昏睡。
朱元璋和马皇后到底上了年纪,连日担忧,情绪起落,两人不得不回去休息。
春和宫恢复宁静,常乐哄了雄英回房,她终于有机会挨近床边。
更漏声声,时间悄然而逝。
她不知道呆坐多久,直到放在床沿的手背微痒......
朱标再次掀起眼皮,唤道,“乐儿。”
常乐的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他瘦骨嶙峋的手背。
那滚烫的温度,直达四肢百骸。
朱标心头温热,他嘴角浅浅勾起笑,“放心。”
常乐眼泪留得更凶,“到底怎么回事!”
谁家假病,真成这个样子?
朱标拍拍她手,以嘴型道,“做事得做全套。”
但是,那个,他略略羞涩道,“乐儿,你能给我擦擦身子么?”
他已经半个月没有洗过澡了!
常乐汹涌的泪水瞬间干涸,她动了动鼻子,轻嗅,随即满脸嫌弃,“好臭!”
朱标:“......”
他那心碎成一片一片的,爱,果然会消失!
·
翌日散朝,朱元璋早早驾临春和宫。
他浑浊的眼白,遍布红血丝,无人敢与之对视。
马皇后和常氏默默垂泪,表现无可挑剔。
近来,每一个人的表现都无可挑剔!
而标儿的面色愈发暗沉,他的生命力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流失。
朱元璋烦躁地直锤脑门,他想杀人,每一寸血液都在叫嚣着杀人,杀人!
但他没有理由,一个一个的,都很乖觉,异样的乖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