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人是不在意的,毕竟能被招到的“生魂”,大多虚弱,混混沌沌,要么即将消散,要么快入轮回。被生下来以后,前尘尽忘,就是她们自己的孩子。
宋悦也是这么想的。
但古书中的案例太少,让她完全没有去深入去思量。
“生魂”是活人才有的,人死三刻,生魂就散了。
涂山深处的居民早在五六十年前就已经全部搬离,这里也没有才死去的人。
——她卜算出的这里,凭什么残一缕经年不散的生魂?
有谁生前死后地缠着这缕生魂的主人,死死咬住他,像是野狗咬住肉一样不愿松口,偏要他存着上一世的记忆重活?
宋悦点燃了两根蜡烛,放在前方。
风不知不觉停了,火光自下而上地照亮了她的脸。
她沉默地拆开红印白面饼。
这种饼子里面包了白糖,专供鬼神,活人一般不吃。
宋悦将五块饼摆成宝塔状,最后去拿那个并不起眼的竹筒。
才打开竹筒的盖子,一股很难形容的腥香就弥漫了出来。这是宋悦的指尖血裹寺庙的香灰做的线香。
宋悦拿出四根,抿唇,沉默了很久。
三根敬神,四根拜鬼。这四根点燃,她就会有一个孩子了。
但同时,她也断了那缕生魂的轮回机会。
如果……
不,她肯定能给自己的孩子很好的生活。
宋悦一咬牙,点燃了四根香。
橘红的火点在香头亮了一下,随即一缕细细的灰白烟气,缓缓朝着前方浮动而去。
“飒——”
霎时间,空地上突然卷起了一阵狂风,将地上的落叶碎石全都吹得扑向了宋悦。
宋悦下意识挡住眼睛,朝后仰了下。
怎么回事?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但很快,她就发现,虽然狂风不休,吹倒了蜡烛,但引魂香的火光却微弱但坚定地烧了下去。
——最终,那一截香灰断在了最上面的红印白面饼上。
……按照记载,这就是引来了生魂的意思。
宋悦怔怔看着饼子,少顷后扑上去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她舌根处一阵苦涩,不知道为什么留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来。
她的前方,几棵百年的老桑树在大风中狂乱地扭动枝干,树枝树叶啪啪打在老宅的外墙顶上,砸下数片瓦砾。
——像是什么东西在察觉到自己的珍宝被偷走以后,山雨欲来的暴戾。
第二十章
“这天——是不是想下雨?”谢司珩走出医院,眯着眼睛朝天上看去。
早上时还是一碧如洗的天空,现在却变得阴沉沉的。厚厚一层云挡住了原本灿烂的日光。
不过气温也因此降了好几度,正好适合赶集。
宋时清“唔”了一声,低头微微蹙眉,将领口朝后拉。
过了一个晚上,他身上的那些痕迹的颜色似乎是更深了一点。
任何一个比宋时清高的人站在他身边,都只需要稍稍朝下扫过一眼,就能清晰地将他领口空荡处露出的所有痕迹尽收眼底。
宋时清抿紧唇。
他根本没办法毫无芥蒂地这个样子去到人群密集的地方。
……肯定会被人发现的,肯定会有人——
面前拢下了一片阴影,两只手伸过来,替他理了理领口。
“急什么,这里没几个高得过你的。”谢司珩调侃道,手下扯了扯宋时清的卫衣帽带,给他系了个蝴蝶结。
和谢司珩比起来,宋时清当然矮了他一头,但好歹也一米七八的人,在涂山县这个老龄化严重的小地方,还是能鹤立鸡群的。
宋时清看着他,缓缓压下了心底的不安。
就算是撞鬼了,该吃的饭也得继续吃,不然死得更快。
“……我们要打车吗?”他问道。
谢司珩下楼梯,“不用,集市就在医院后面的老街上,我带你去。”
才走出几步,他垂在身侧的手就被宋时清主动握住了。
谢司珩挑眉。但他没去看宋时清的表情,就若无其事地朝前走。
而身侧,宋时清侧眸看了好几眼谢司珩,确定这人不打算调侃自己,耳廓的热意才下去了一点。
毕竟算算年纪,他比谢司珩还大两个月。现在却被鬼吓得在大街上要牵人家的手才敢朝前走,怎么想怎么别扭。
临近集市,人逐渐多了起来。
宋时清和谢司珩长得好,本就招人。两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人又牵在一起,更是让看过来的人目光中多了几分诧异。
一开始宋时清还能不在意。
但渐渐的,无意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年轻的女孩子先是茫然,随即恍然大悟般地打量他俩,笑意微妙。
宋时清哪还能撑得住,手越抓越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