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垂眸望着正剧烈喘息着的江陵:
“你究竟是谁?”
江陵的神识落入黑暗时,最后听见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他是谁?
他是江陵啊。
是生在江陵的一只雪狐。
是同时能驭火驭冰的怪胎。
谢扶玉还没得到答案,只见一道灵光闪过,她与江陵皆从原地瞬间消失,待绝音谷众人到来时,只余下满地惨乱的血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卷进漩涡之中,眼前的景色揉杂变换,不知天地为何物。
下一瞬,便跌入了一片竹林。
她撑着地起身,眼前还有一座简陋的茅草屋。
江陵正落在她的不远处。
“小狐狸,江陵……”
她跌跌撞撞过去,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却见他已经昏迷不醒,七星就躺在他身侧,又恢复成了那把简陋的黑铁。
“姑娘。”一声妩媚的轻唤传来。
她回头望去,见正是自己救出的那只魑魅,朝自己摇曳走来。
“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37章 情字何解(四)
“我们身在画卷之中, 现在很安全。”
魑魅轻轻一笑,目光落在她的左肩上。
“画中?”
谢扶玉这才瞧见,眼前的魑魅与她救出她时略微不同。五官的轮廓有些模糊, 像是勾勒的墨色晕在了水中。
“嘶。”
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才留意到自己的伤处,轻轻抽了口气。
刚想去茅草屋中随意处理一番伤口,再看看狐狸的伤势,却听魑魅出言提醒:
“姑娘,不急。时间紧迫, 许多东西小道长还来不及落笔,除了这青竹林,空茅屋, 和咱们三人, 你什么都找不到。”
“我和他是怎么从锁妖阵来到画中的?”
“他的那支青玉毫笔, 可以引人入画。”
谢扶玉见识过宫流徵画画的功底, 自知现下的场景于他而言仅需寥寥几笔,可她不明白的是,当日他赠江陵的画中,尚且不知道自己和他的样貌,怎么如今却全然知晓了?
“可他眼盲……”
“我不盲啊。”
魑魅闪身至她面前, 幻化出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 又牵起她的手指, 触及轮廓。
“我那时就是这般在他面前, 一边让他触着你们两人的样貌,一边看着他将你们添了进来。”
谢扶玉看着魑魅变换着容貌, 忽然发现她已经想不起来方才见她从竹林走出时的模样,只记得线条模糊, 她看不真切。
“我啊……”
魑魅的语气有些无奈,
“他绘不出我。落笔时总是格外地颤,没办法,我只得依着他,暂时幻化成了他笔下画出的潦草人儿,才一同来了画中。”
她是一只不算有实形的魑魅,故而身形柔软似无物,她攀绕上谢扶玉的肩,仔细嗅了嗅血的甜香,强压下想吸食的欲望,再次探出头来:“你是好人,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报恩的。”
“你我素昧平生,我救你,只是一场交易。”
她看着她含着媚意却干净透彻的眼神道。
她不想骗她。
谁料魑魅毫不在意:
“什么交易不交易的,你就是救了我,所以我理当回报啊。”
谢扶玉看见她,便想起如今仍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江陵。
在他们的生命里,爱恨恩仇都显得格外分明。
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毫不遮掩,不会为自己添上一副以和为贵的假面。
正如江陵讨厌玉凌烟。
报答一个人的时候也是直截了当,纵然生死攸关,也会尽自己最大所能。
那“喜欢”呢?
她垂眸望着仍安静躺在地上的江陵,想起他白日里在阶前说的话。
她仍是觉得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但她知道,纵使他不太明白,也会义无反顾地一次又一次摇着尾巴扑过来。
他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来对她表示好感。
七星剑气迸然而出之时,她那瞬间以为他就是师父。
可想通了这些,她渐渐豁然起来。
他们两人明明如此不同,又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一个精通剑道,一个堪堪入门。
一个心思复杂,一个简单纯粹。
一个她依赖,她亏欠;一个她信任,她……
心动吗?
她还不大确定。
但是她知道,在阵中见他来时,她是欢欣的。
那一瞬间,她觉得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又是突如其来的晕眩,三人再次落入了一模一样的竹林与茅草屋,与之不同的是,院中的石桌上坐着缚着白绫的宫流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