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想,走了好,他再也不要回来,她便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他真的远走,她便真的不念了吗?
有时,怨恨也是一种思念。
当他再次回天山雪林,却忙前忙后,对她视而不见。
她让赤羽打听过,他回来,都是为了一个叫谢扶玉的小剑修。
愚蠢。
她如是想。
后来,他甚至为了她私自去了仙妖之界,以己身封印幻妖。
那时,她才开始不甘。
她也说不出是为何不甘,但只是不愿他就此长眠。
定是他没有对自己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她才见不得他真的消失在这万千世界里。
哪怕随便活在什么角落,也是好的。
她得知了玉凌烟取了吸了他灵力的剑魄,本想去抢来,可在她在人间界堵到玉凌烟的时候,他手中只余两只。
“这东西对妖力有益?那我可就拿走了。”
她佯装不在乎,取了一个,又将另一个还给他,却暗自记下模样。
玉凌烟并未觉察出什么端倪,便当这件事情过去了。
狐族修行,依赖月华。
此后,每至月圆之夜,她便去往仙妖之界的巨树下,以妖力滋养,整整十年。
直到他再次苏醒。
纵使他醒来,也从没打算回天山雪林。
她却莫名放下了心中的不甘。
只要他能在宇宙洪荒中的任一角落,好好活着便好。
可方才谢扶玉的婉拒,却让她心头溢出了不可控制的怒气。
她这时似乎才明白。
她对他并非只有恨,可还多了些什么。
是爱吗?
大抵也不是。
若是她爱他,又怎会伤他至此?
以至于让他沉溺在一场情爱之中,将对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江陵撒开了她的手,弯身打横抱起谢扶玉,转身朝自己的洞府方向走去。
“反正你我早已相看两厌,你就当我没有再活过来吧。”
一句“没有”梗在江山月喉中,她凝着江陵缓缓离去的背影,却始终说不出口。
挣脱了心神控制的谢扶玉靠在他怀中,一言不发,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深深蹙着眉心。
两人无话,四周只余江陵踩在雪地,雪花陷落的嘎吱声响。
“你……”她率先打破沉默。
他摇摇头,截住了她后面的话:
“我知道你的为难,但我也相信你的选择。”
她微微抬眸,看着他在雪中略显清冷的下颌。
相信她?
可她明明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恩师,偏偏这两人之间还有深深羁绊。
他仿佛看透了她在想什么。
“这个相信,并不是寄托于你一定会选择我,而是阿姐一定会顾全大局,做出伤害最小的,最正确的选择。阿姐自己经历过许多事情,我对你很放心,如果阿姐觉得……摇光活着更好的话,我可以心甘情愿舍弃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宛如哄着婴孩入睡的低吟,和着微微吹来的冷风,令她的心猛地一揪。
她倏然把头埋在他怀中,视线却在瞬间模糊成一片。
洞府暂避了寒风,江陵将她放了下来。
“我不信。”
她努力憋去眼中的泪,抬头望着他,抿着唇,夹杂着模糊与酸涩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我不信只有这一个法子。”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的剑法精进了许多,如今七星剑也恰好在我手里……”
她暗暗攥紧了手心,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江陵,我不可以任由幻妖祸世。”
她定声道,
“我需要七星剑魄归位,也想让你的灵力回到从前。”
“好。”
他微微弯了弯唇角,眉宇间多了几分释然,抬眸的瞬间,被一双坚定的目光吸引,那一贯浅浅弯着的眼睛里,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视死如归。
“我陪你。”
他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方才捡起的那颗剑魄。
她凝着那颗散发淡淡灵光的圆润晶球,小心拿过,双手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再捏诀召出七星,指尖凝起灵力,将剑魄缓缓落入剑身的最后一颗凹槽之中。
剑魄归位,洞府内顿时灵光大盛,熟悉的炙热再次席卷江陵全身,混混沌沌中,只知道一只带着凉的手始终握着他,驱散了些他的灼热。
不知不觉中,他昏睡了过去。
好热啊。
他自黑暗中往前走,仿佛身在熔炉之中,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他像是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有些支撑不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拼命坚持,直到前方骤然出现了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