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赚钱,总还有点别的事情值得去干。”
“比如偷个懒晒下太阳,比如看下云吃点桑葚,比如留下点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千百年之后,很多事物都会消失,被埋在厚厚的尘土之下,就连在书中也无只言片语,成为一座无人知晓的遗迹。”
“所以如果我喜欢,我就想让我喜欢的一切走得更远一点,永世荣光。”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一定能改变些什么,三年五载,就足以地覆天翻,又遑论千百年。”傅誉之垂眸看着眼前向东的溪流,笑问。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在求索的,有时确信无疑,有时顾虑重重,有时觉得自己能改变一切,有时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改变了,也只是暂时濯清水面,雨季一来,又是绿藻满湖。
京城的凄风冷雨一直都在,他只是短暂地沐浴在了东州的盛阳里,短暂地休了个假。
他迟早要回去的,他深知。
杭有枝支起脑袋,看着身前傅誉之的背影。
林中无风,少年的素色发带又垂了下来。
不知怎的,她总是觉得,他很不自信。
说起来别人可能不信,他这个人要相貌有相貌,要剑术有剑术,要学识有学识,打听过了也不差钱,但就是不自信。
“你以前也这样吗?”杭有枝坐起来,看向傅誉之,微敛着眸问道。
“嗯?”傅誉之偏过头,蹙眉,“怎样?”
“干你们那一行的,不都随时有被仇家找上门的危险,指不定明天出门就回不来了,要都像你这般瞻前顾后,那日子还过不过了。”杭有枝随意道。
傅誉之只扬唇笑,“倒也不是时常这样。”
“那便好,过一天是一天呗,况且,你不也说,三年五载,就足以地覆天翻。”
杭有枝说完顿了一下,看着傅誉之,挑眉一笑:“三年五载,你又怎么知道我翻不出一片新天地来!”
她说出这话的那一刻,傅誉之觉着,耀眼明媚极了。
就仿佛。
高阳不坠,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突然有点自惭形秽是怎么回事。
傅誉之笑了笑,道了一声,“好。”
接着又见杭有枝转回身,垂下眸,双手撑在身侧,荡着双腿,继续道:
“我一直都知道,我自身不过渺小,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微尘,但也一直相信,一直坚持下去,一直努力下去,总能够改变点什么。”
“这世间,终归是越来越好的,日子要往下过,事情要一件件地接着干。”
“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为臣的要兼济黎民,为将的要护卫边疆,为民的要五谷丰登。”
“而我,在这里等三年五载。”
风轻动,溪边的野花随着摇曳,看似无依无靠,却依然在骄阳下傲然。
实则,生于这天地间,依山傍水,便是最大的依靠。
“嗯。”傅誉之听完,点了点头,深以为是。
结果却见杭有枝忽然回过头,直直看向他,明眸如许,勾唇笑问:“所以,你在这里,又是在等什么?”
“……”傅誉之垂睫抿了抿唇,笑了。
真的合理怀疑,她前面铺垫那么长一段话,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句。
每次都猝不及防地来钓他一下。
偏他还就吃这一套。
真是没办法。
杭有枝看傅誉之那表情,笑的不行。
逗小狗真的太好玩了。
风忽起,少年的素色发带在风中飘扬,少女的盈盈青丝也在阳间绚烂。
树上的鸟儿还在歌唱,少年人的欢笑声在谷间荡漾。
长空中,白云流走。高山清溪里,绿树环合间,日光正盛。
……
竹编品供应的事儿算是慢慢解决了,但很快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由于杭有枝前阵子忙于竹编教学工作,铺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上新了,盈利能力出现了一定不足。
但说实话,杭有枝并不是专业人士,在产品设计方面实在能力有限,便想着招揽些画师匠人之类的,拓宽一下思路。
恰巧这日早上在铺子里,初九又送稿纸来了。
杭有枝站在柜台后面,拿着稿纸粗略翻看,翻到其中一张,突然眸光一亮,立马抽了出来,抬头问初九:“这是谁画的?”
是一张设计草图,上面用工笔粗略描着一只花瓣形竹筐,颜值很不错。
上次初九送来的稿纸里面也有一张外镂空波浪弧圆扇,跟这一张笔迹一模一样,杭有枝刚看了一眼,就想起来了。
正愁找不到设计师,这不就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