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察觉到女儿的目光, 他欠揍地看过来, 朝她抬了抬眉毛。
李时居担心被旁人误会,做了个鬼脸, 赶紧低下头来。
殿试近在眼前,李时居站在最前面,余光几乎能瞥见奉天殿内一应明黄色调的陈设,以及为了此次殿试而设立的坐席。
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越到这个关头,李时居反而越冷静。但是某些贡士此刻却紧张地瑟瑟发抖,旁边的蒋思远汗如雨下,后排甚至还有淅淅沥沥的声响,紧接着一股隐隐的骚臭味传来——有人紧张到尿裤子了!
薛瑄叹了口气,很淡定地朝台阶下比了个手势,有金吾卫上前把人带走,看来这样的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礼部早就习惯。
只是那名太过紧张的贡士便丧失殿试机会,只能以寻常贡士的身份,回原籍当个九品芝麻官了。
贡士们都是唏嘘的,毕竟头一回面圣,谁都紧张,现在只能祈祷等待的时间赶紧过去,等到全身心投入考试,紧张感才会被抛诸脑后。
展眼时辰便到,司礼监太监在丹陛下鸣鞭,童子昂伺候明煦帝快步入殿,贡士们都按照先前礼部的培训,不敢抬头,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同薛瑄和陈定川一起低头行礼。
得到太监指示,跨过门槛,步入殿内后,礼部尚书潘实再次高呼“行礼”,于是贡士们再次行跪拜礼,等着下一步指示。
“都起来吧。”明煦帝的声音比想象中苍老,从很高很高的头顶上飘下来,夹杂着一丝含糊不清的意味。
李时居先前也见过当今天子,不过那两回都是作女子装扮,也没有正对上,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早早地唤出一叶障目技能。
叩谢过天恩,李时居和贡士们站起身,在太监们的指引下,依次走向坐席。
奉天殿虽大,但是考生众多,桌椅之间的间距很小,每张桌子前都挂了写着姓名的木牌,桌子与桌子之间挂了帷幔,只有站在正前方,才能看清每个考生的动作。
这样既能防止他们作弊,坐在龙椅上的明煦帝和站在宝座下官员们也能清楚观察到每个考生的样貌神情。
坐席是按照会试名次排序的,李时居和蒋思远、景骅坐在第一排,正对着前方黑压压一群人。她在正中的桌椅前坐下,察觉到数十道目光刹那间聚集到自己脑门上。
自从决心踏上科举之路来,李时居作为武德侯的亲戚、陈定川的亲传子弟、国子监数次大课考校的榜首、北直隶乡试解元、春闱会元,文章传遍京城,就连霍贵妃、崔家军的倒台也与她有关,早就引起无数官员乃至天子的注意。
平常尚不觉得,这一次独自坐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着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不怀好意的目光洗礼,李时居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先前不该暗中取笑蒋思远,现在轮到她一后背冷汗了。
童子昂简单地宣读了旨意,在明煦帝地示意下,很快进入正题,讲解考试规则:
答题时限为两个时辰,午时即纳卷,糊名誊录后,由三皇子陈定川会同内阁大学士计玉书、礼部尚书潘实、鸿胪寺卿游和同等亲看,其余官员传阅,最终由天子定夺一甲三元,后二三四甲则由百官评定。
知道陈定川就站在正前方几步之外,李时居却不敢去看眼前那个光风霁月的身影。
她只是在心中暗暗纳罕,没想到陈定川这条线跑得比原书剧情还快,想来皇后崔家和二皇子倒台的短短数月内,他一直在明煦帝跟前疯狂刷脸——
甚至连殿试阅卷这等最最重大的公务,明煦帝都能放心交给他办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全套笔墨纸砚,还有草稿和答卷,皆是御纸制成,比会试散发的宣纸更轻软,纸张洁白,边上镶着一圈洒金花纹,中间用朱砂圈出写字的区域。
李时居深吸一口气,一边磨墨,一边竖起耳朵,迎接这场最后的考试。
这是天下所有士子最期盼的一场考试,不出意外,也是在场所有贡士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往后的人生,便再无考试,只有考验了。
其实她心中是很喜欢考试的,只要能考试的地方,就还有公平可言,还有用实力叫对方心服口服的可能。
“当——”
一声锣响,计玉书踏出一步,双手接过童子昂手中圣旨,高声宣读题目:
“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1]
这就……没了?
李时居仿佛能听见身后众贡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走到殿试这一步,大家都做了无数准备,市面上有售卖的《殿试录》,书上记录着前朝本朝无数场殿试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