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422)

竹苓看看男人,回头再看看师父,弱声道:“可是师父……我已经开了……”

“大晚上的,不管是谁,都让他滚!”跨过小院的屋中,许言卿燥怒的声音穿透棉雪而来。

竹苓诶呀一声,脸色为难。她向男人招招手,作势就要听师父的话把门关上,边关边于心不忍地劝他说:“你快走吧,我师父不是早就说了,你那人他救不了。”

竹苓才刚扶着门沿将门往中间推,怎料外头的男人忽然掀起衣袍,就这样头顶细雪生生跪在了地上,抬手高声向里面喊:

“祁牧安,特来求见神医!”

竹苓吓了一跳,睡意全无,站在原地门也不知道到底关不关了,束手无措地慌乱喊道:“你!你干什么!快起来!”

见人不起,少女狠狠跺了跺脚,身子挡在门口生怕他闯进来,头往后扭,拿不定主意般冲里面喊:“师父!师父!”

许言卿被这几声喊得烦躁,他暗骂竹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于是披着衣衫下到院中,丝毫不介意落雪,几步来到竹苓身后。

他眯住眼睛,刚要斥责少女,然而视线越过竹苓的头顶,一眼看到了那个正跪在雪地中的身影。

见要见的人露了身形,祁牧安不管不顾,高声复喊:“在下祁牧安,特来求见神医!”他忽然俯身,额头重重磕向地面,就这样对着屋门口的二人磕了下去。

“求神医开恩,出手相救!”

“求您救救他!求您开恩!”

他跪在雪中一遍遍喊,一遍遍磕,乞求得到男子的恩救。

他感觉不到额头撞在坚硬地面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寒冷袭骨的冰凉,他就这样跪地磕着,睁着眼睛磕着,反反复复地磕着。

他脑中白茫一片,眼前也只能看见白花花的雪地,白的他眼前闪现道道花影。他想不起任何事情,现在唯有一个声音在心里不断告诉他,他要救勃律,无论用什么代价都要救勃律,哪怕此刻要他的性命,他也要救勃律。

他这辈子只双膝跪过义父义母,那是于他这辈子而言最有恩有亲情的人,他们把他从脏泞中带回府上,教他读书习字,教他如何拿起手中负有沉重的剑刃,让他摆脱了年少在贫窟中的不堪,给了他第一个家。

他感激,感恩,对义父义母理应当跪。而如今,他失了家,失了亲人,失了上天看他前几年不易的恩惠,却在让他渺茫的时候,降给了他人生里第二个恩泽。

勃律于他而言就是第二个家,是他在世上最后重要的人,是他拼尽全力也会护其周全的人,是他的亲人,是他的心上人,是他承诺过能舍命的存在。

他是他在漆黑渊谷中闯进的希望,是如草原天神般信仰明亮的存在。

他不能让他死,他不想再回到摸爬滚打的泥泞中向上苍讨生息。

他一次一次重重磕下,起身,再磕下,再起身。

竹苓急得让他别喊了别磕了,可是如何都不管用。她拧着脸对来到身旁的男人犯难道:“师父,这怎么办,这人他不起来!”



这几声喊得许言卿面色黑沉。他唇缝绷得笔直僵硬,冷眼眯起,突然从竹苓手里夺下门沿,作势就要关门。

“不要管他!让他跪!”他把少女揪回身后,大力拍上远门,插上门闩,将雪地里的人隔绝在外面。

“神医!”祁牧安看到许言卿的身影消失在门缝中,急忙向前膝行两寸,对着合上的木门再度磕下:

“求神医开恩!”

他的手指反复撑在雪地上已然变得冰凉,渐渐的失了知觉,可他好似未曾感觉到般,仍旧不停地乞求。

“求神医开恩!”

雪越下越大,他身上不多时就堆满了一指节厚的雪,随着他不断起伏的动作,从肩头滚落都地上,盖上新的,之后再度滚落。

“求神医开恩——”

他一时间失去力道,额头毫无缓冲就那样直直装上地面,撞得他眼前眩晕。他没有立刻起来,而是闭上眼睛缓了一息,可重新睁开后,他却发现眼前只能从黑暗中看到一些微弱的白亮。

“求您救救他……”

他没有间隙去思考自己的眼睛是因为注视了长久雪地才变成这样,他仍旧大声对院子喊,试图希望里面的人能听到他的诉求,能像上苍一样宽宏,走出院子救治他的心上人。

“求您……救救他吧……”

这一次,他磕在地上久久都无法起身。他双手攀在地面,五指慢慢的、慢慢的收拢,把团团冰凉的棉雪抓在掌心,用力攥紧。他整个身形弓起,不断地剧烈颤抖,像是蜷缩在雪中孤独的,找不到方向的兽。

他抓着地,抓着雪,一声一声低低啜泣,最后整张脸伏在雪中,滚烫的泪化开身下一涟涟的莲花,咬着吸进嘴中的冰寒雪粒,大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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