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榻上这人昨日负了伤,睡得比较沉,没有丝毫察觉,不然此刻哪还能这般温柔和他说话。
勃律垂下眼,心虚地囫囵了一句:“也就比你早醒了一个时辰吧。”
祁牧安看了看天,估摸着现在应该刚过巳时。
“太医来过了吗?”他坐在勃律身边,关心道。
“来过了,去偏屋扎的。”他象征性把胳膊伸到祁牧安眼皮底下让他看,过了不到一息就又飞快缩回来。
祁牧安皱眉微斥:“偏屋阴冷,你怎么能去那儿?”
“你没醒。”勃律含糊着说。
“你应该直接把我喊醒。”祁牧安疲惫地吐出口气,觉得体内气息还是乱的,就像是被打散了一样,始终无法往胸腔提气。
他闭着眼睛缓了缓,睁开时注意到手边坐榻方几上摆放的空碗碟,笑了:“今天倒是听话乖乖喝药了,不过蜜饯也不要多吃。”
勃律眼睛滴溜溜往屋中摆着高大花草的青瓷盆瞟去,最后塞进嘴里一片蜜饯,拍拍手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祁牧安说:“好多了。”
“大夫说了,你也要喝药。”勃律嚼着蜜饯,隔着窗子冲屋外喊了两声,不一会儿一个丫鬟端着食案垂首进来,把药搁下后似是害怕勃律,眼神躲闪着就往外跑。
他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祁牧安,结果男人面不改色地就把一碗药喝干净。
勃律看着他若无其事地把碗叠在自己喝过药的碗上,面庞微微僵硬,又看他自然地从自己怀里抱着的蜜饯盘中随手捡了一块添进嘴里,脸色更黑了。
——他分明让大夫配的是最苦的,怎得这人喝药眼都不眨一下?
祁牧安并没有注意到勃律闷闷不乐的脸色,他闭上眼睛又静静坐了会儿,待觉得身体里的气息稍稍舒畅后,他方才睁开,看向勃律道:“我需要进宫一趟,把昨日的事禀给胤承帝。”
勃律闷着嗓子懒懒长“嗯”了声,翻捡着盘中多样的蜜饯,挑了个甜味最浓的放进嘴里。
“别吃了,你都吃完一格了,这东西吃多会难受的。”祁牧安叹口气,伸手要把蜜饯盒夺走。
勃律眉峰一皱,“啪”一声把他的手拍了回去:“怎么,你这财主心疼银子了?连我吃个蜜饯都要管。”
祁牧安气笑了,一连说了三声“好”,身子往勃律身上倾斜了几分,好言劝道:“不过午膳我本来打算让人去准备你最喜欢的凤尾鱼翅,你再抱着蜜饯,届时就不让你吃了。”
勃律一愣,叼着蜜饯慢慢拧眉想了想,讨价还价:“那我再吃五个。”
“不行,两个。”
“三个。”
“一个。”
“……行吧行吧。”勃律气呼呼地从蜜饯盒里抓了五个出来,剩下的通通塞进祁牧安手中。
他生着闷气在坐榻角落里把自己身子往里使劲塞了塞,怎料他脾气刚上来,身边的人哄都不哄一句,就很没眼力见儿地端着蜜饯盒要离开,这让他一下子有些着急。
勃律当即长腿一伸,脚就伸出榻椅挡在了祁牧安的腿前,阻止他往外走。
他瞪了祁牧安须臾,最后目光从他疑惑的脸上悠悠挪到他胳膊上,又转到他手上的木盒子,别别扭扭地嘱咐道:“你胳膊上的伤,赶紧先去换药。”
祁牧安打量着勃律郁闷极了的脸,笑出声。
——这到底是关心自己呢,还是惦记着蜜饯呢。
不过他依言还是重新坐回来,在勃律目不转睛下拿过药,换好后,再次起身时勃律失望地看到他;离开也不忘拿着蜜饯盒。
这下子勃律是相当怨念。他脑袋里飞快转了几圈想了好几个借口,最后趁祁牧安快要拉开房门的时候,咳咳嗓子说:“你要不多躺会儿再走吧,我怕你路上走着走着就不知道一头栽哪了。”
祁牧安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框上,听到这他低笑出声:“放心,不会的。”
勃律蹙眉狠狠“啧”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朝他挥挥手:“那去吧,去吧去吧,我才不稀罕管你。”
祁牧安看着他收回手,默了一阵,走回来蹲在榻前,把勃律支在盘腿上的手攥入手心,叮嘱道:“剩下没抓到的人苏俞会带人在外面继续搜寻,你别自己出府,我午食回来陪你用膳,然后我们再一起行动。”
勃律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被男人抓在手掌间的五指蜷了蜷,像在他手心中抓挠似的。他懒洋洋地托声道:“晓得了——婆婆妈妈的,你赶紧见皇帝去吧,再晚点午膳就赶不上了。”
祁牧安离开后,勃律缩在坐榻上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睡的缘故,心里始终咚咚咚敲着。
他最终在暖和的屋子里泛起困,打了个哈欠,于是架不住困倦,趿拉着鞋走到床榻边,倒头埋进被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