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因为是庶孙,就算林良弼有将军府这样显赫的家世做支撑的,当初也被竹里馆拒之门外,任他如何威胁或许下重金,也没有分毫的改变。
后来因为他搭上了段远青,看在段远青和宣平侯府的份上,竹里馆才不情不愿卖了策论给他。
而如今,他已和段远青闹翻,被拒绝登门宣平侯府,连带着在将军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一向爱见风使舵、做墙头草的竹里馆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既然知道,程如墨还来问他买不买策论的事,无疑是羞辱人。
要不是林良弼暂时还不想得罪程如墨,且看在他是个醉鬼的份上,他早就一拳打在他脸上去了。
令林良弼想不到的是,程如墨竟不是要羞辱他,而是真的想要卖给他策论。
程如墨略歪着头,动着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口齿不清道:“你的策论……我一直给你留着,就在……就在……”
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划着,林良弼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丞相府的小公子宋元白和他的侍从。
他的侍从手中正拿着一张特殊的布帛,上面写满洋洋洒洒的字迹,一看就是竹里馆特制售卖的策论。
燕朝历来有文武之争,到了当今皇上昭明帝这朝,文武之争更加到了一个不可调和的地步。
任由此发展下去,燕朝国本必损,昭明帝便擅自出手调和,让内阁阁老之女嫁与当时尚未封侯,只是空有几番胜仗实绩的段成玉。
这本该是文武之争有所缓和的美谈,然而段成玉此人带兵打仗如有神助,屡屡大胜,飞速封官进爵,转眼间就与阁老之女的身份平起平坐。
段成玉不是困在池中的鱼,而是遇风化龙的金鳞,他不喜欢受困于人,也不会受困于人,哪怕那人是昭明帝也不行。
所以成亲五年间,段成玉极少归府,而短短五年,谢阁老之女就忧思过度,弃世而去。她离世三年后,段成玉另娶林将军之女林花琼。
谢阁老一生仅得一女,女儿亡他自然也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撒手人世。
昔日门庭若市的阁老府转眼间就门可罗雀,被当朝丞相宋翁取而代之。
丞相宋翁拥文,而宣平侯段成玉和林老将军拥武,两派斗来斗去,文武百官的关系再无转圜的余地。
林良弼身为将军府的人,自然是看宋元白这个丞相府小公子万分不顺眼的。
此刻见宋元白还想抢属于他的那份策论,林良弼当即便忍不住了,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抢走了策论。
竹里馆策论有限,每一份策论都独一无二,向来只有天潢贵胄、世家公子之列才有机会买到。但要真正买到策论,往往靠抢。手快有,手慢无。
宋元白和他的侍从早在林良弼靠过来时就认出他了,见策论被抢,两人神色都不好看。侍从当即便骂:“武将之子就是蛮野粗鲁,连他人卧榻不容酣睡的道理都不懂。净干些烧杀抢掠的山匪之事。”
和文生对骂最没意思,要么听懂了骂不回去,要么听都听不懂。
林良弼当然不肯干对骂这种蠢事,握紧策论就飞速退后几步,要笑不笑地勾唇,泛着寒光的眸子直视两人:“究竟是谁想干偷鸡摸狗的事,自己心里清楚。”
“你……”宋元白侍从不服气地向前,却被林良弼高高举起的拳头威胁住。
林良弼见状晃了晃拳头,笑得越发肆意讨打:“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就动手了。以你们丞相府和我们将军府势同水火的关系,我定然不会手下留情的。”
林良弼手掌宽大,攥紧成拳后,青筋凸起,骨节分明,一看就拳拳有力。
宋元白当即咬紧唇,身形颤了颤,拉着侍从一退再退,生怕林良弼的拳头招呼到身上来。
“怂包。”林良弼收好拳头,毫不掩饰嘲讽地嗤骂一声,这才攥紧策论大大咧咧从书坊正门离开。
他人一走,宋元白和侍从的神色才变得十分难看起来,空空如也的手和满背的冷汗都在提醒他们刚刚的怯懦胆小。
文武官势同水火,将军府和丞相府向来互相看不顺眼,你踩我一脚我踩你一脚,绝不认输。
若是他今天在林良弼面前示弱的事被他爹知道,回去定被剐掉一层皮。
惊惧害怕齐齐涌上心头,宋元白无端怒从心起,竟想找竹里馆的人算账。
不过是开书坊的破商贾,也敢纵容林良弼抢他们东西,真当开了上京最大书坊,卖了几份策论,上京就无人敢对他们竹里馆动手一样。
宋元白怒不可遏,正要命侍从动手砸书坊时,书坊里一直跟在程如墨身边的仆从竹松匆匆跑出来。
“宋公子,终于……终于找到你了。这是给你们准备的策论。”竹松一边喘气,一边把手里护得紧紧的策论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