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走到床榻前坐下,清晰地看见了段书锦眼下的淡淡乌黑,和睡着了脸上也不改的倦容。
不用猜也知道,他不在的这三个月里,段书锦吃了许多的苦。
伸出去的手指细细摸过段书锦脸庞每一处,萧韫垂眸,敛下了眸中的心疼。
无法捱过的思念在胸腔中翻涌,萧韫脱了鞋袜,净了手,就翻身上床躺着,伸手把段书锦揽到怀中。
段书锦的眉头原本是皱着的,长睫轻轻眨动,隐隐有欲醒的迹象。
下一刻他闻到了熟悉而清冽的气味,不安的神魂顿时被安抚,他在睡梦中转了个反向,脸贴向萧韫胸膛,手紧紧抓着他衣襟,再次陷入深眠中。
“好梦。”目睹段书锦所有举动的萧韫轻笑一声,一个吻落在他额头,抱着人阖眼睡过去。
熬药。
段书锦睁眼第一刻就想到了这件事,他并没有发现紧紧箍在他腰上的手,背后紧贴着他的人,一轱辘就想从床上爬起来。
“别动。再睡会儿。”被他吵醒的萧韫用力把人揽了回来,下巴搁在他肩头上,眼眸还紧紧闭着。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闻见鼻尖凛冽的气息,段书锦整个人都僵硬住,他像一块木头一样,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眸瞬间湿润了。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段书锦压低声音,竭力抑制住声音里的哑意和哭腔,不让身后的人听出来。
但段书锦算错了萧韫对他的了解程度,他的话刚出口,萧韫就唰地睁开眼,揽着段书锦双肩让他转身。
“昨夜到的。夫君回来了,你还不开心。心肝儿,怎么哭得这么叫人心疼。”萧韫埋下头,和段书锦额头抵着额头,指腹则碾过他泛红的眼圈,眼中尽是疼惜。
段书锦自觉丢脸,干脆闭上了眼睛,哑声问:“夷人不是还没败吗,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你的话到嘴边,又被萧韫生生压了下去,他眸色一暗,不动声色换了句话哄人:“回来接你。”
“夷人大势已定,兵败是必然,战场已不是当初刀剑无眼的样子,你愿意去吗?”
有过上一次受骗的经历,段书锦这次虽心有触动,却不再把这话当真。
他笑了笑,正想把话转开,萧韫却霎时抬手捂住他嘴巴。
“这次不是骗你的。”萧韫看着人眼眸,神色认真。
见段书锦态度始终没有软化,他翻身下床拽来了在路上就开始准备的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面拿。
“鹿皮和狐皮叠的坐垫,毛软而舒适,不会让你再磨破腿。”
“这是祁山附近巫医开的伤药,上药不疼,结痂极快,你就算受伤,我也不会太心疼。”
“还有路上寻的干粮,存放时间久,口味好,你可以不用皱着眉吃它们。”
……
萧韫如数家珍,献宝一样把包袱里每件东西说给段书锦听。
段书锦起初还算冷静,听到后面忍不住红了脸,急切地把萧韫压在床榻上,紧声追问:“你……真是回来接我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战场了?”
“真的。”
萧韫勾唇笑着,没忍住诱惑,伸手按住他后颈,接了个绵长的吻。
“休整一天,我们就走。”
说出这话的萧韫决计想不到,第二天他们就走不了了。
等他和段书锦双双休息好,段书锦又恢复了初到军营却敢指使他的嚣张态度,自己坐在床榻上,却吩咐他去收拾东西。
萧韫夫纲不振,也没有重振夫纲的打算,乖乖下了床,听着段书锦的吩咐,任劳任怨收拾东西。
正当他想掀开帘子,把收拾出来的包袱挂到马脖子上去,留守驻扎地的将士匆匆跑来禀告:“主将,洛京来人了!”
洛京,燕朝都城。
萧韫领兵出来时,国君景德象征般发粮五百担,批甲一万,剩下的便以国库亏空为由,推脱日后补齐。
见他目露犹疑,那位面容年轻却气质阴鸷冰冷的国君就拍着他肩膀保证:“爱卿尽管领兵出战,不出一月,朕必定凑齐军粮,送往神鸢营。”
萧韫自然是不信这位帝王的。常说君心难测,他深以为然。
他不知明明是华亮的内堂,为何会叫人喘不过气来,每一息都是折磨。
他也不知明明他们萧家满门忠烈,他父战死沙场,他自知功高盖主,已尽力收敛,小心奉主,却仍在这位帝王眼里看见一丝杀意。
“臣明白。臣七日之后就出征。”
萧韫最终没有出声质问景德,而是恭敬退出大殿,回到府中,着人变卖萧府私财,凑齐军饷,在七日后领兵出征。
此后同夷人交兵三个月,朝廷果真没有派人送来兵粮兵甲,一切全靠当初变卖的私财和四方志同道合的友人的接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