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镐郡借宿一宿吧?”周绥仰头望着李重衡,察着他脸上神色,担心他因为项家的事而对镐郡有阴影。
“嗯,你累了这么多日,自然要好好休憩。”李重衡点头,垂首看向怀里的周绥,“还要再眯一会儿吗?”
周绥也是个八尺男儿,就是瘦弱了点,压在李重衡腿上睡了一路,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撑着座直起了身:“不用了。”
周绥出了京之后就没再束发,天天都是李重衡用簪子将他的长发半挽起来,熟能生巧。若是让李重衡和自个儿簪指不定怎么生疏,但给周绥簪早就得心应手。
他闻言便拿起在手上早已把玩多时的青玉簪,小指勾了两撮耳发落到后正中,利落地挽了上去,又替周绥整了整略显乱糟糟的发尾。
“进城之后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周绥见李重衡给自己挽好发后,便抓住了他的手,像小朋友拉勾示好一样揺了两下。
李重衡面露迷茫:“什么礼物?”
“待会儿就知道了。”
周绥没提前告诉李重衡,实际上他也拿不定主意李重衡会怎样看待他做的这件事。
但周绥始终不是一只乖顺的兔子,要他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受欺,他做不到。
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晁北尧以往在军中放休时偶尔会来邻近的小镇郡县看看,他对镐郡算不得熟悉,但至少也不完全陌生,驾着马车便领着一众不太起眼的“家仆”羽卫到了一家客栈留宿。
在外身份不便亮面,低调行事更为妥当。何况近来周边战火蔓延,若是让人听去了是行军身份,起了恐慌暴动更没什么好处,于是周绥就装上了商行小少爷。因身体病弱所以随侍众多,店家虽惧犹疑,但钱给的到位,一行人除了侍卫面冷了些,领头的人还算和气,心也就安了下来。
“各位此时来镐郡,还是少些出行。等做完了生意,尽快早日归家去吧。”用完膳后,店家带着周绥三人上了顶好的厢房,“有事您直接吩咐身边的小二就行。”言罢便转身下了楼。
“看来是漠北战况确实是不太好。”晁北尧回头看了眼楼梯,压低嗓音道。
周绥颔首,粮草应当已经到了,可周绍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先休息吧。”李重衡和晁北尧对视了一眼,一致决定让周绥先进屋。
晁北尧知二人关系,没多说什么,见房门合上,又下楼去派遣羽卫到城中探听讯息。
李重衡先给周绥倒了一杯茶水,又去帮他整理铺床。回首时发觉周绥正一手挑着烛火,目不转睛地盯着跳跃的焰心发着呆。
“饿吗?要不要我下楼去唤小二做一碗面。”李重衡抚平被褥的褶皱后,走到周绥对面坐下,“你今晚没吃多少东西。”
周绥回过神,茫然地看了李重衡几秒,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摇头。
李重衡猜着大抵是晚膳时听旁桌人和店家对漠北战事的描述与闲话让周绥多忧心了,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那公子车上与我说的礼物是何物?”
周绥将茶水抿完,站起身:“我带你去看。”
李重衡乖乖跟在周绥后头又出去,他还好奇是什么物件,直到周绥面不改色地走出客栈他才觉得奇怪。
“去哪儿?”李重衡望了一眼街上几盏零星灯火和空荡寂寥的巷陌,又看周绥被风吹起的衣裳下单薄的身影,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周绥身上,“镐郡的风还挺大的。”
“因为快临漠北了。”周绥低头瞥了一眼李重衡强加给他的外衣,愈想发笑,“夏季呢,你要捂死我吗?”
李重衡却是正色:“夏季也会生病。”
周绥不与他多言,反正全家看他都像瓷娃娃似的,风吹倒碎。
李重衡跟着周绥弯弯绕绕,最后来到一座略显破败的府门之前,牌匾被摘了,他四处瞧瞧也没找到这儿能让周绥驻足的点。
“这是之前的项府。”周绥转头和他说,“我给你报仇了,重衡。”
李重衡像是被猛然一震。
周绥一直都是很会敛情绪藏心思的人,只有在遇到有关于李重衡的事上,才会越发地偏离那淡然的形象。
像以前的周绥,哪怕是别人对他做了不义之举,至多他也是告诫那人“多行不义必自毙”,要到报复这地步,周绥总说不是君子所为,除非真是到了不可不为的地步。
而今周绥却告诉李重衡,他为他报仇了。
是完全超出于周绥平常会有的情绪和用词。
“他们耽溺于争斗夺财,不惜为此害命,哪怕未有得逞,亦是死不足惜。”周绥抬眸看了眼空落落的横梁,“一报还一报,人世多有不公,我自略施匡正。前半生你与李夫人受苦受累,后半生也该轮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