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人见多了,大伙儿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有一次,摊子上来了一群二十出头,脸上、眼上、唇上都抹着花花绿绿彩妆的男孩子们。他们穿着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说着“萨瓦迪卡”,大声笑闹着。
吃饭的客人虽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几眼,但再也没有了吵着要赶走他们的人,反倒还有人主动跟他们搭话。据说,他们是从云南来的表演团,听说这里的饭别致又好吃,才特地过来尝尝。
一听“云南”二字,于雪愣了片刻。但这一次她没有难过,而是淡淡地笑了笑。她拿起番茄酱,给几个男孩的饼上都画上了牡丹花,说“欢迎来洛阳玩”。男孩们开心极了,一起喝起彩来。他们齐声唱了一首歌,站在摊位前翩翩起舞。那歌舞如梦似幻,令人陶醉。一曲终了,围观的人们齐声叫好,掌声一片。
要说卖得最多的,除了小学生们最爱的“怪物套餐”之外,就应该算是“实惠套餐”了。这半碗粥、半张饼,总共只要三毛钱,给了很多人吃早餐的底气。对于买了“实惠套餐”的人,于雪从来没有摆出过一张臭脸,反而总是很热心地请他们入座。她还私底下悄悄嘱咐兔勉和阿南,这半碗粥不必小气,盛汤的饭勺可以多舀一些,打饭人的手可以多抖一下,让它能多一些就多一些。粥的利润大,自己这里多一点、少一点没有关系。可碗里多了一口粥,吃饭的人就多了一份力。
就这样迎来送往,花开花落,一晃就过去了好多时日。直到某一日,于雪突然在大柳树下看到了一个身影,多少有些眼熟。她坐在小吃摊前的凳子上,背对着于雪,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于雪轻轻地走了过去,然后俯下身去,就那样半蹲下来看着她。
果然是她!心里那个念念不忘的身影,终于出现了。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于雪的眼眶湿润了。
于雪眼前的,正是那天从桥上跳下,叫做素珍的女子。太好了,她还活着!命运终究是饶过了她。她不仅没有死,还看起来比以前清醒了一些,不再迷迷糊糊的了。
素珍怔怔地看着于雪,她对于雪一点印象都没有,已经不记得她了。素珍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不再像之前那样凌乱。她的眼神里也有了光,不再是那样心思恍惚。于雪为她高兴,笑盈盈地看着她,看得素珍不好意思起来。她捏着手里包装齐整的袜子和鞋垫,小声问道:“大姐,我想在这边摆摊卖袜子,跟你们挨着,成吗?”
“当然可以!这路是大家的,谁都可以在这里摆摊。”于雪说,“好多人都在这里出摊呢。”
此话不假。自从于雪的小吃摊越干越大之后,李芬也就不再趁摊了。她看到了商机,进了很多文具和玩具,专门在小学生们来买饭的时候售卖。王琳为了兔勉的事情,和于雪闹了一场别扭,不过事后还是嬉皮笑脸地跑来了。没过多久,她在“鱼跃花海”摊子边上卖起了酸菜馅饼、西葫芦包子。她本以为于雪会介意,没想到于雪一点儿不在乎。做生意本来就是公平竞争,没必要挤兑别人。于雪还每每劝说来自己摊上吃饭的老同事们,不要在家里自暴自弃,要去进货、卖货,“有啥卖啥”!
有啥卖啥。大家吃了“实惠套餐”,似乎受到了那半碗粥、半份饼的鼓舞,开始卖干菜、卖调料、卖茶叶、卖瓜子、卖鱼干、卖西瓜、卖奶粉、卖花、卖狗、卖金鱼。后来有一天,于雪在人群中看到了好友米杏。她依然踩着高跟鞋,推着自行车,抱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朝于雪姗姗走来。米杏一向娇弱,爱美、爱漂亮,工作时一直在办公室打字,没干过重活。于雪曾去家里劝了她好几次,劝她走出家门,可她总说自己吃不得于雪那样的苦,做不了小吃生意。那天,她终于来了,拿着的是一大堆漂亮的新衣服。她冲于雪挥手,满脸都是光亮,就像年轻时那样眼神中充满着憧憬,浑身都是力量。
“大雪!”她笑起来,脸上再没了那自我嘲弄的神气,而是语气坚定,眼睛炯炯有神,“我想明白了!我爱打扮,喜欢新衣服!我要卖服装,要卖时装!”
“好啊!好啊!”于雪迎上去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就像当初在广州时一样,望着彼此,开心地笑,手挽手跳进了一个陌生的新世界。
这条小街在于雪的带动下,已经成为了早市。素珍捧着一大捆新批发来的袜子,本来不知如何是好,一听有地方可以摆摊,立时喜笑颜开。
她看了一眼于雪摊前的小黑板,盯着“实惠套餐”几个字,略带腼腆地问道:“老板,还有早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