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没有主动给家里打回来电话,好像他不是去云南的省会谈生意,而是到与世隔绝的西双版纳苗寨卖苦力。
文生这是怎么了?于雪不停地打袁文生的寻呼机,每一次,她都会留言,家中有事,请回电。
袁文生回过几次,一会儿说他在大理,一会儿说他在腾冲。一问到他在做什么,他就答得模棱两可。问急了,他就说先不要联系了,最近都不要再联系他。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不知道是在烦于雪的电话,还是在烦恼他自己的处境。
袁文生这个人,让人捉摸不透。他喜欢教育于雪,总是说一些看似高明的话。但一旦于雪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他就闭口不言,冷着一张脸。于雪则是另外一种性格的人,她为人直爽,喜欢有话直说。作为一个公司的主管,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会说话了,但是在袁文生面前,她竟时常说不出任何话来。
想起这些苦恼的事,于雪更加睡不着了。窗户上装着防盗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一小块黑乎乎的天空。渐渐地,这个角落里的光线越来越亮,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上面划出了一个缺口。
干脆不睡了,做饭吧。
于雪起身,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不想吵醒正在熟睡的女儿。
从小到大,于雪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会选择先去吃点儿东西。这个被米杏取笑的恶习,使得于雪看上去,并不如别的女人那样纤细。她本来就是娃娃脸,加上肉乎乎的身材,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米杏常取笑于雪,说她是个“年画娃娃”,特别是那张脸,圆滚滚的,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天真之气,看上去很喜恰,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缺乏成熟女性的韵味。”米杏这样评价于雪,“收不住男人的心。”
不过于雪才不在乎别人的嘲讽,她天生就喜欢吃东西。哪怕在粮食短缺的饥饿年代,母亲也都还想方设法让于雪兄妹几人吃好,一把野菜也能蒸出一锅香喷喷的蒸菜。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就更不需要让肚子受委屈了。
管它三七二十一,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吃饱了再说。
一边这么想,于雪一边在面盆里活上了面。她要摊鸡蛋饼,加葱花的、加韭菜的,还有她自己的独家秘方的。
想到这里,于雪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把鸡蛋打进面盆里,和面糊一起快搅,然后撒了点盐,撒了点五香粉。她洗一把碧绿的小韭菜,又剪了几棵阳台上的小青葱,再摘几片花椒叶——对,这就是于雪自己独创的配方,用花椒叶提鲜。手起刀落,她把这些鲜嫩的植物切成碎片,一一码在小碟子里。随后,她烧热了油锅,待油热至尚未冒烟之时,把面糊倒进了锅中。只听“哧”的一声,凉凉的面糊在烧热的热锅里摊开,随着铁锅的晃动,渐渐形成了一个又圆又薄的面饼。
真香啊,面糊一经加热,食物被火烘熟时的气息就释放了出来。于雪赶紧抓了一把葱花,趁面糊没有完全凝固撒在饼上面。第一张是葱花饼,辛辣的小葱经过热铁板的激发,瞬间产生了香草独特香味和面饼逐渐产生的淡淡焦香混合在一起,提示着做饭者,它一定非常美味。
于雪握紧锅柄,手腕微微使力,向上一颠,面饼整张飞起,又稳稳落入锅内。
朝上的一面已经被烙得金黄,等到另一面火候到了,于雪用长筷子轻轻一挑,两面焦酥的饼被夹起,放进了青花瓷盘。
于雪动作麻利,很快就做好了几张葱花饼,又做了一些韭菜饼,最后还做了她最喜欢的椒叶饼。
于雪夹起来一张,放进嘴里。椒叶饼是最独特的,它带着花椒叶独特的麻香,给人味蕾以别致的体验。
食物的温热鲜香,让于雪无比放松。
真好啊,这一张热乎的小饼,就能让人忘却了人世的愁苦。
突然,米杏流着泪的脸又一次在她眼前浮现:“大雪,咱们的饭碗就要丢了。以后我们吃什么,老人、孩子吃什么呢。”
吃什么呢。于雪若有所思。她放下筷子,盯着面前那一盘鸡蛋饼。一张张的薄饼被整齐地堆放在盘子里,宛如一座金色的山丘,宁静而沉稳。
我有一双手,她虽然很小,但有力量。她能让最简单的面粉变成香喷喷的美食,她也一定不会让我和女儿挨饿。
这么想着,于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窗外,长夜燃尽,天光似火。
第二章 春饥不死人
清晨的长街,冷冷清清。一层淡淡的雾气从不远处的河道升起,覆盖在灰暗的柏油路面上。朦胧之中,一人抱着一只铝锅,踉踉跄跄地缓步前行。于雪打着车铃急匆匆的骑车路过,却被这人伸手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