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不用你骑。”于雪飒爽地跨上车，将手提袋丢到兔勉怀着，“替我拿着。上车！我带你！”
于雪拍拍后座，示意兔勉上车。于雪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旦想到了自己要做什么，那就动力十足，根本不会考虑太多。
兔勉叉开双腿，像小学生一样跨坐在自行车后架上。她个子很大，双脚无处搁置，耷拉在地面上。为了让自己坐稳，她只得努力弓起身子，将自己蜷曲起来。
于雪奋力一蹬，兔勉身体有些晃动，连忙死死搂住了她的腰。
师徒俩就这样摇摇摆摆地蹬着车，在上班时间空荡荡的街道上，左拐右转。
经过河道，穿越小桥，她们顺着坡道而下。道路两侧的栅栏上开满了红彤彤的蔷薇，每次看到这派景象，就意味着夏天即将来临。
兔勉紧紧环抱着于雪，两条腿摇来晃去。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如此依赖了，有一瞬间于雪有点儿恍惚，好像时光突然倒回了，自己变得特别年轻。她觉得身体轻盈、有力，正载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前往幼儿园。一枚枚红色的气球越升越高，在她头顶飘荡。红气球飞起挂在树上，远处一个身影一跃而起，牢牢将气球的细绳抓在手中。是袁文生，他也正年轻，脸上亮堂堂的，都是光，对着女儿得意一笑。
于雪也忍不住嘴角弯起，笑了出来。但很快，她就发现，抱自己的不是女儿，而是另外一双细小的手。那是一个娇小的人影，紧紧贴着于雪的背，开心地喊着：“姐，你慢一点儿！骑慢点儿，姐姐！”月光如此皎洁，照亮了漆黑的乡村道路。邻村正在放电影，于雪带着她的妹妹于霜过去看。天真冷，冷得像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冻结了。树木覆盖着白雪，亮晶晶的，闪着银色的光，但天空却是红色的。电影的声响、人群欢闹的声音，像波浪一样一波波袭来，忽远忽近。姐妹俩在冰天雪地之中观望着远方。于雪踮脚张望，妹妹则坐在高高的雪堆上，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大笑，稚嫩的嗓音在黑暗的原野上久久回荡。
大片的灯光投射下来，就像大浪铺天盖地。小小的人儿落入水中，拼命挣扎。那身影飘忽不定，一会儿是妹妹于霜，一会儿又成了弟弟于冰。于雪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们，却只抓住了红气球，带着自己不断上升。
烈日当空，红色的花朵依然在眼前盛放。于雪听到一个声音正在自己身后小声念叨：“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师父，是不是走错路了。”
是兔勉。于雪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这好像是去学校的路……”兔勉的声音有些慌乱，抓着于雪衣服的手也微微颤抖。
“是，去隅北中学，找我妹借钱去。”于雪话音刚落，学校已经在眼前。
这是一座非常古老的中学，厚重的钢铁大门紧闭。大门两侧都是用橙红色瓷砖砌成的围墙，围墙的栅栏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透过围墙，可以看到学校正中树立着一块巨石，上面刻有隅北中学的校训，东侧是操场和教学楼，西侧则是一栋小巧的办公楼。
春风街的道路并不宽阔，没有快慢车道，连个人行横道都没有。这所学校就在春风街上，但不在街边，而是从街口向里收缩出了一条窄巷，一直延伸到了隅北中学的大门前。巷子两边都是高大的白杨，偶尔能看到几家开门的小店，其中一家是书店，而其他的则售卖零食和文具。
“师父，咱们为啥要去学校？你妹妹还在上学吗？”兔勉怯生生地问。
“她是学校的老师。怎么，你以前是在这儿上学？”
听到于雪这么说，兔勉一下子从自行车上蹦了下来。
“不，我不去上学。”
“谁让你上学了。人家得能收你。”
“总之，我不去。”兔勉撅着嘴，站在路边不走。
“那你就在这儿等我，我自己去找人。”于雪白了兔勉一眼，这家伙，事儿还挺多。
临近中午，街上非常安静，没有什么人。只有书店门口蹲着一个穿牛仔裤的男青年，头发半长，流里流气，手里夹ᴊsɢ着抽剩的半支烟。
于雪一把拉住兔勉，看了看男青年，指着跟书店相反的方向说：“去那边树下等我，别跑丢了！”
男青年似乎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抬眼看了看她们。于雪这才看清，他的怀里揣着一捧红玫瑰。他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眼眉，只能看到嘴角留了一圈胡子，看上去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就像路边录像厅门上的香港电影招贴画上的人。
“听话，到那边等我。我马上回来。”于雪压低声音说。于雪受不了男人留长头发，也受不了胡子拉碴。所以她受不了丈夫袁文生不理发，也受不了弟弟于冰不剃胡子。而眼前这个男孩，把她最不喜欢的两样东西集齐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年轻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更不知道怎样的姑娘才会喜欢这样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