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依旧干净清透,视野里的青山仍是一片绿意。
待赵海冰拿着她的诊疗记录进房间时,秦初已经半躺在那张柔软似云的椅子里。
“那我们开始吧。”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声音清明温和,“闭上眼,慢慢放松身体……”
跟随着医生的指引,秦初很快进入催眠状态。
还是和之前一样,回忆车祸时的过程异常顺利,只是进行到她去ICU看哥哥时,又陷入了和之前一样的僵局。
当时秦德山来了,大声指责她。
爸爸的唇瓣张张合合,这次秦初还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的状态和第一次一样,呼吸霎时急促起来,阖上的眼皮不停颤抖,似乎陷入痛苦之中。
赵海冰的声线还是平稳的,只是眉头下意识蹙起。
虽然病人的状态是第一位的,但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愿放弃。
短短一两秒时间,眼见秦初的状态还是没有好转,赵海冰挫败的摇了摇头,正要出声让她平复下来。
却见女孩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眼睛没有再颤抖,只是泪珠接连不断从眼角渗出,滚落进浓墨似的鬓发里。
紧接着,他遵循流程,重新唤醒了她。
光明重现,视线逐渐聚拢,秦初适应了一瞬后,一侧唇角微抬,嘲讽般笑了笑。
赵海冰没有急于出声,安静地观察了会她的反应,才问:“您想起来了吗?”
和秦德山的那场冲突说了什么?和她失声有没有关系?
眸色里晦暗翻涌,女孩两侧好看的唇角却是齐齐高扬,点了点头。
是的,她想起来了。
彼时参加完葬礼,秦初失魂落魄去了重症监护室看秦准,隔着玻璃哥哥浑身插满管子,想到从此以后再也牵不到妈妈温热的双手,她也再忍不住,蹲在地上呜呜痛哭。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停在了她的面前,“你又哭什么?”
含泪抬眸,眼前的秦德山满脸不耐,眉毛拧做一团,出声呵斥她。
“爸爸……”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可眼泪还是不停滚落,“……我,我没有妈妈了……哥哥……哥哥……”
我没有妈妈了,哥哥还能醒过来吗?我只有爸爸这一个亲人了。
她想说。
“哭哭哭,你他妈就知道哭,”秦德山突然暴怒,伸出的手指快要戳到她的额头,“就他妈是你这个丧门星,把你妈哭死了,还要哭死我儿子吗?”
他的声音洪亮,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居高临下:“要不是去机场接你,我儿子能出事吗?你哭吧,哭得越大越好。”
“哭死你妈,再哭死你哥,然后是我,对吧?是吧秦初!”
虽然对儿子女儿自小没有太多关心,可两个孩子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秦准已经参与秦氏的管理,事业在他手上蒸蒸日上。
如今能继承家业的儿子生死未卜,留下一个只会哭天喊地的女儿,让秦德山愈发烦躁。
“要不是你叽叽喳喳要这要那,要小准接你送你,他们会遇到车祸吗?”
“都是你!都是你这张嘴,你怎么不是个哑巴呢,秦初!”
打击纷至沓来时,爸爸是她蓦然崩塌的世界里最后一束光,而现在,光熄灭了。
妈妈已经离开,她要尽力留下哥哥。
爸爸说得对,是她的错,都是她这张嘴惹下的祸。
只要她不说话,不再说话,哥哥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秦初是伴着脑海中秦德山反反复复地咒骂声睡去的。
天亮醒来,她不会说话了。
第88章 彻夜不归
作为精神科医生,听病人诉说失望伤怀的过往亦工作的一环。
工作时赵海冰让自己尽量保持中立客观,但抛却医生的身份,依然还是忍不住和病人共情。
就像此刻安静坐在面前的秦初,虽然接触的机会不多,他也能观察出对方是个性格乖巧文静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在人生遭遇重大打击时,亲生父亲非但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反而转嫁愤怒,变成压垮女儿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赵海冰也不由地觉得愤怒。
钢笔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骤停,他抬头组织了一会语言,才开口:“闻太太,上回给您开的安神药,还有吗?”
卷翘的睫毛缓慢扇动,秦初这才从回忆中回神,点了点头。
想起往事只是恢复的第一步。
“家里还有就不给您开药了,”赵海冰重新垂下头在诊疗笔记上记录,“接下来一段时间不用再接受催眠。”
说完顿了顿,复又抬头无比正色地道:“秦女士,过往的事并不是您的错。”
不要暗示自己,去为意外负责。
娇俏的脸笑容有些吃力,她还是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纸笔写字:「知道了,赵医生,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