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处置参贡并不违反规矩,沈菡也不是为了这个找她的茬,只是:“这四十余斤参,按照底簿所载,自你成为延禧宫的小福晋,执掌延禧宫的二十年间,统共变卖了十八次,共得银三千二百余两?”
惠妃不明所以:“是……我宫里平日并不常用参,我怕白放着这么些参霉坏了,是以每年都让总管太监把多余的变卖出去。”
沈菡端详了一下惠妃的表情,感觉她好像真的不知道?
她伸手拿过一旁圆几上的两本册子:“可是我翻看了延禧宫历年的《收用银钱底簿》和《存库底簿》,这三千二百余两,既未用出,又无存库据……”
所以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去哪了呢?
惠妃愣住了,屋里其他人也愣住了。
这下连宜妃都惊讶了,皇后只是翻看了几本册子,竟能一眼核算出差额吗?
沈菡看惠妃面色踌躇,奇怪道:“你真的不知道?”
虽说三千二百两分成二十年,每次不过一百余两。但这么大的差额总数,加起来也挺显眼的了,稍微一对账就能看出来。
惠妃却是真的不知道,她又不会算账!
没想到竟出了这等纰漏,被皇后问到脸上,惠妃整张脸都涨红了:“主子娘娘容禀,延禧宫的钱物和账目一直都是交由总管太监主理,我……”
宫里女子有几个人会学这个,大家都是交给下人打理,偶尔问一问罢了。
以前悫惠皇贵妃在时,也不查她们的账本,谁能想到会有这种事。
皇后一个女子,怎么还会心算呢?
沈菡见她不是假装,便又问荣妃和宜妃,难道平日都不验看账目吗,那每年的盘账怎么办?
宜妃小心道:“娘娘,各宫都有掌事太监和文笔太监……”
言下之意,下面有的是人能管,谁闲着没事会操心这个?
沈菡:“……”
所以你们都不会算账是吗?你们可以的,竟然对自己钱货财物一点儿不通,这不是鼓动底下人损公肥私吗?
惠妃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跟沈菡低头的,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又不能不认。
惠妃一咬牙,走到大殿正中就要跪下请罪:“娘娘恕罪,都是奴才管教不严,奴才回去后定然好好盘查宫中账目。”
沈菡见她要跪,立马给紫裳使了个眼色——不管惠妃有什么小心思,她都是大阿哥的生母。今日让她在大殿里跪一跪,明日说不定外间就能传言‘皇后折辱皇长子生母’。
她不能落人把柄。
紫裳连忙上前扶住惠妃:“主子娘娘并未有问罪之意,惠主儿不必如此。”
惠妃被扶回座位,颇有些忐忑,不知皇后打算如何处置。
其实沈菡并没有想着针对她做什么,惠妃确有失职之过,但看起来这个问题可能并非只在延禧宫有。
单揪着一本账簿发落惠妃,既小家子气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事儿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儿——宫里这些沉疴,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沈菡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几下:“如今看来,宫中账目积弊甚多,底下太监多有中饱私囊者,想来今日之事,必定不会只有延禧宫一处。我给你们一段时间,回去自查自省。如有发现宫内账目不清,营私舞弊者,自行上报,可免之前失职之罪。明年开印后,本宫会传旨敬事房和慎刑司,彻查六宫积存账目。如若到时再有模糊不清,钱货去向不明者,可不要怪本宫不念旧情。”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娘娘宽厚,奴才谨遵懿旨。”
……
*
给六宫开会,结果又给自己揽回来一个大活儿,沈菡真是身心俱疲。
玄烨见她从坤宁宫回来后好像蔫儿了一般,问明白什么事后笑了:“宫里女子会个琴棋书画已是难得,哪有那么多像你这般对各门学科都感兴趣的女人?”
她不单是算学学得好,之前两人一起跟着白晋学法兰西语、英吉利语、学天文地理,她都理解得很快,学得也不错,发音甚至比他都要标准。
说实话,玄烨很惊讶——之前她说要跟着一起学习西学,他虽然感动,但也只以为她是心血来潮,或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西方知识很快就会放弃。
却没想到她每次上课都会跟来,进度也跟得上。
沈菡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我也不是都感兴趣,但多知道一些知识总归是好的。”
活得稀里糊涂、不清不楚的多没有安全感。
沈菡喜欢掌控自己生活的感觉,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被别人掌控的感觉。所以惠妃等人这种一概扔给底下人的做法她是真的不太理解。
她也不是要求所有人都会算账,至少自己的财产要做到心中有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