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是九号营帐里脑子最聪明的骑士。尽管他的神学成绩一塌糊涂，被当时的神学院教授批评为“一事无成的蠢蛋”；但天文学科的老师曾站在相反的立场上极力辩驳，他说保罗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如果不能把保罗留在天文学，将是全拜朗士帝国的损失。
两位教授在保罗的毕业考试上各执一词，几乎发展到了互相扯假发的程度。但是很遗憾，神学院不会留下神学测试不及格的差生，无论这个差生的星体图画得多么漂亮。
于是，保罗选择了加入骑士团，这是平民想要跨越阶层最快的方法——只要积累到足够的功勋，并活着回到圣城去，自己将至少会成为一位小贵族，带着父母与妹妹们住进温暖的庄园，过上富足的生活。
而不是全家住在狭窄的木屋里，以接受富户老爷们的雇佣为生，每天紧巴巴地计算着该花几枚铜币才能换来填饱肚子的黑面包。
值得一提的是，骑士当然也分三六九等。
能在圣城的皇宫与教堂任职的骑士被称为“皇家骑士”或者“圣殿骑士”，他们穿着光鲜亮丽的银色铠甲，披挂着掺了黄金的褡裢与流苏，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骑士剑擦得雪亮，然后站在殿堂里看着大人物们来来往往。
当然了，这样的职务向来是轮不到保罗的。
不用经历风吹日晒的苦练，也不必冒着生命危险面对敌人，皇家骑士与圣殿骑士每年只会招募很少的名额，大多都被那些贵族世家的子弟领走了。他们同样需要积累功勋来维系家族的荣耀。
至于像保罗这样既没有门路也并不出色的年轻人，只能算是骑士名册上的一个名字而已，叫托尼或者杰克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他们没有姓氏，因为那是贵族的专属。
这些年轻骑士的命运走向也很简单，只取决于负责分管新晋骑士的长官的一念之差。
如果长官决定把这一页名字送去战场，那么他们就将成为义无反顾的冲锋者，骑着战马冲进人群；如果长官决定把他们塞到后勤组里，那么他们就会成为合格的喂马工与厨子。
保罗就是这样，和几页相差不多的名字一起，被划分到了边境驻地来。
在这片边境驻防骑士中，保罗这样的穷人家孩子并不少见。至少在保罗所属的帐篷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剩下的三名年轻骑士也是差不多的出身。
临近中午，这些年轻人却恹恹地缩在睡袋里，不愿离开用自己的体温暖热的被窝。
因为，从前一天开始，西驻地的炭火与木柴已经全部烧完了，每个帐篷里的铜炉都冷冰冰的，变成了毫无用处的摆设。
保罗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这场雪堆在帆布帐篷外，帮忙阻隔了要人命的冷风，说不定他们会在睡梦里统统被冻成冰块。
“我说，伙计们，打起精神来！”
保罗掀开帐篷的帘幕走进来，一股冷风追着他吹了进帐篷里，冷得其他三人纷纷往睡袋里躲。
保罗赶紧关好帘幕，跺掉靴子上的积雪，举起了手里的饭盒：“瞧瞧，我去后勤那里领来了今天的午饭——哦，是肉饼！我给你们的份也带回来了，怎么样？”
“多谢你，保罗。如果是从前的话，我一定会跳起来给你一个拥抱，可是实在太冷了，我不想离开睡袋……”一名骑士探出脑袋，瓮声瓮气地说：“而且我猜，肉饼是冷的，对吧？”
保罗沮丧地耸耸肩：“哦，你说得没错。我想大概是因为后勤部也没有木柴了，这样的雪天也没办法进山砍柴……”
“不，保罗，你进来的时候，我闻到木柴燃烧的味道了，该死的……东驻地那群家伙分明有木柴，但就是不肯分给我们用！一群混球！”
那名骑士说着，奋力在睡袋里锤了一下地面。看起来像是只虫子蠕动了一下。
“不行，这样的日子我真的一天也撑不下去了！”一名骑士裹着毛毯坐起身，说：“嘿，我说，伙计们，咱们把那道该死的木栅栏拆了吧？然后把它们丢进铜炉里，烧了取暖！”
保罗叹了口气：“冷静点，伙计们。拆木栅栏只不过是几刀的事，但我们会被军法处置的。”
“不就是十鞭子？我又不怕！”
“会扣功勋的。”
“……”
裹着毛毯的骑士又躺回了睡袋里，甚至把脑袋也蒙了进去。
半晌，睡袋里传出了闷闷的声音：“东驻地那些混账，他们有最好的毯子，有木柴和煤石，有葡萄酒……我们却什么也没有。他们连根丝线都不会分给我们。”
保罗在同伴的床垫旁边蹲下，拍了拍鼓囊囊的睡袋，宽慰他：
“喀琉斯将军会想办法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