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然响起来,是郑俊鹏。
景峥神色如常地接起来,甚至还能分心听别人讲话。
“人群后面,面向你八点钟方向。”
景峥抬头,看见在角落站着的郑俊鹏。
“在医务室等你。”
景峥懒得废话:“没空。”
“你会来的,别让我等太久。”郑俊鹏笑着,挂了电话。
组委会设立的临时医务室在文化宫一层的尽头,就是个摆设,里面连个值班的人都没有。
从三楼走下去,几分钟的时间里,景峥的手机响个不停。
景峥打开了两眼。
最开始的几张,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他们南大代表队刚刚在台上的一些抓拍。
但越往后面翻就越不对劲儿。
镜头越来越聚焦在程雾宜一个人身上,刚开始是她一个人的独照,再后来,最后一张入画的,只有女孩身体的局部特写。
一只流血的手腕。
医务室。
景峥踹开了门。
墙根旁边的小床上,郑俊鹏正在玩着手里的纱布,见景峥来了,不紧不慢地将缠在自己手上的纱布一圈一圈往外解。
景峥关上门,不慌不忙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然后解开手表,将自己手机撂在桌上。
还是那副春风和煦的样子,景峥捡了个凳子坐下来。
“阿鹏,半年没去找你,给你脸了是吧,作死作到我头上来了?”
景峥搬到美院家属院多久,就和郑俊鹏认识多久,也就压了郑俊鹏多久。
谢远婳和景丰离婚之后,就带着儿子搬到了云嘉美院家属院。谢远婳的作品声名远扬,为人却极为神秘低调,就带着儿子在家属院化名生活,甚至连知道她有过一段婚姻的事情也很少人知道。
后来谢远婳开了幼儿美术班,免费教家属院的小孩画画。
郑俊鹏的父母在美院给谢远婳的油画系做洗桶工。
景峥就是在母亲的美术班和郑俊鹏认识的。
虽然是名画家的儿子,但景峥也并未从母亲这里得到什么特殊对待。恰恰相反,谢远婳只会比对其他小朋友更严格地对景峥,该打手心的时候,只会打得更重。
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是在更为严苛的标准下,景峥依然有着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和天赋。
景峥不知道,郑俊鹏对着他七八岁时候的涂鸦,暗地里临摹过多少次。
而此时在医务室里,郑俊鹏彻底解开纱布,朝景峥走过来。
“景峥,你说话我听不明白。”
纱布下,男生被玻璃碎片刺破的细小伤口裸露出来,轻轻一挤,血像露珠一样滴下来。
景峥闭上了眼睛。
但脑海中的血,还在控制不住往下流。
不想忍了。
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情,景峥站起身来,迅速抄着凳子,砸在郑俊鹏身上,拎着男生的领子直接把他扔在了地上。
以前,景峥那帮朋友总有办法知道郑俊鹏的行踪。职高的小混混们闲暇时间多,坐公车也盯着他,郑俊鹏有好长时间都没办法在公车上下手。
但他们不可能总盯着他,郑俊鹏得手过几次。
然后换来的,就是几次暴打。
景峥是那个不出手但出点子的人。景家唯一的大少爷,云嘉一中有口皆碑谪仙一样的人物,怎么能脏了手,就这么懒洋洋又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被一群染着五颜六色头毛的流氓侮辱。
但这一次,景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暴躁。
鼻血立刻从郑俊鹏鼻孔中流出,他却还是呵呵地笑起来,仍装作一副不解的模样问道:
“我说,你不是已经交了女朋友吗?那我和程雾宜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就算我以前多么混蛋,就不兴我改邪归正吗?”
话音未落,郑俊鹏左脸又遭了一拳。
看着景峥狂怒的样子,郑俊鹏觉得无比爽快,撑着墙坐起来。
“景峥,你为什么不干脆告诉程雾宜,我偷拍过多少女生,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就是那个一中人口里的公车色狼?”
“因为你他妈不敢!”
郑俊鹏的声音尖利起来。
太畅快了。
十九年的人生里,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畅快过。
从一开始,在家属院美术班的绘画比拼,到后来女生们的眼光,郑俊鹏从来没有赢过一次。
就连云嘉一中次次大考的第一名,仿佛也都是景峥控分让给他的。
但这回,郑俊鹏是彻彻底底赢了一回。
“景峥,我屡教不改,你难道就比我强到哪里去?”郑俊鹏眯起眼睛,“你他妈以为你多高尚多善良啊?你抓住我不放,难道是为了那些女生伸张正义?你骗骗那些跟在你屁股后面没什么文化的小混混可以,别把你自己也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