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一会儿——
“小景哥哥。”
是个怯怯懦懦的女孩声音。
景峥抬眼,嘴角勾了勾:“是笑笑啊~”
他起身给温笑笑让了个位置:“来看程医生吗?”
温笑笑点点头。女孩穿着高中校服,笑容依旧腼腆,局促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一本书。
景峥侧眼看了看书名,是波伏娃的《人都是要死的》。
巧得很,景峥也看过这本书。
温笑笑出院的时候程雾宜正好在庆溪镇,没能赶上送小女孩出院。
温笑笑出院之后,还一直和程雾宜保持着联系。心理疾病治疗的过程往往会伴随终生,并不是出院了就是宣告痊愈,因此精神科也是全南大一院回访率最高的科室之一。
小女孩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儿景峥手上的画,又看向台上接替吴行一上台的程雾宜。
“小景哥哥。”温笑笑开口。
景峥放下笔,温和地应她。
“我妈妈说,庆溪镇很偏僻。”
景峥不知道温笑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还是很认真地作答:“是有一点,我也去待过一段时间,冬季也比我们这边冷很多。”
小女孩攥着校服一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低到需要景峥侧耳皱眉去听。
温笑笑就怯怯地说:“我妈妈说,我享有的条件那么好,庆溪镇的小孩子可能从出生就没有我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我还不珍惜,为什么还会不开心?”
景峥抱着手臂,努了努唇:“那笑笑怎么说?”
温笑笑惊恐地抬头看了眼景峥,然后又摇头:“我没说。妈妈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但我后来发微信问了程医生。”
“哦?”男人手指在小臂上点点,“那程医生怎么说。”
——“苦难就是苦难,我们笑笑应该一直开心,受苦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比较。”
温笑笑转述着,景峥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程雾宜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情。
“是她会说出来的话。”男人温和地笑了笑。
他仰头,听见她略微有些紧张颤抖的声音流进耳朵。
男人神情柔软,贪恋地看了台上的她很久,复又转过头来,对着温笑笑,内心有些复杂地开口:
“因为程医生,她本来就是一个勇敢的人。她很温柔,可她其实也是热烈的。”
“可我不是。”景峥顿了顿,还是诚实道,“可我们不是。”
男人说着,拿过温笑笑手里的书。
看过太多次,所以很轻松就能翻到想要的那页——
“需要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景峥的声音很低很沉,缓慢却也温和地读道,“或者很多爱——”
“才能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
“才能相信生命胜过死亡。”
这书他在无数股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深夜读过。
他读过,烟读过,风读过,日出也读过。
每一个字都好像在说她。
景峥关上书本。
男人垂下眼,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动,将书还给小女孩,支着脑袋对她说:
“我相信有人类战胜不了的痛苦,有不被原谅的感情,和不被眷顾的小孩,并不会认为你是失败者、是逃兵。”
和程雾宜的乐观不同,景峥的论调似乎是她的反面。
可他们的温柔却似乎有种命运般的相似和契合。
“所以。”景峥笑起来的时候,卧蚕又浮出来,“我会和我们笑笑一起努力。”
“行吗?”
“……”
-
大礼堂后台,程雾宜下了台之后,一直在抖。
后台的房间里还有于昌建。于昌建见程雾宜状态不对,上前问道:“程医生,你还好吗?”
女人正撑在一整面大镜子前,捏着手机没有说话。
收到袁豪短信之后,程雾宜同时给景峥和林明达打了电话。
程雾宜还能记得几小时之前,林明达的电话接通得很快。
简单地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林明达叫程雾宜把短信截图还有袁豪的手机号都发给他。
挂电话的时候,林明达突然问:
“阿雾,你告诉景峥了吗?”
“还没来得及。”程雾宜老实道,“怎么了?”
林明达:“能先对他保密吗?”
林明达代表的是警方,又是多年的老刑警了,经验老道。程雾宜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会先保密。
而此刻在大礼堂的后堂,于昌建见程雾宜不说话,还以为是她还在为稿子的事情生气,于是道歉:“程医生,雾宜,哎呀,阿雾!我抄你稿子是我不对,但是,我看你刚刚临场发挥真的很强,台下的医生们一直都盯着你看,眼睛都发直了。”
程雾宜皱着眉头,于昌建的话更让她没法静下心来。女人捏着手机,开口道:“于医生,你要真想道歉,现在离等下上台领奖还有十几分钟,能不能帮我买杯奶茶,要加小芋圆,全糖的。”